这番与秋月的对话,虽在陆妙仪心中留下了一个影子,但也始终没有让她下定决心。
转眼就到了皇帝带着嫔妃与皇嗣前往汤泉行宫的日子了。这天后宫除了称病的嫔妃,都一同到宫门口送别皇帝车驾。
只见皇帝的车驾在最前面,其次是众皇嗣的车驾。可见在皇帝心中,一些皇嗣虽年幼没有品阶,但是其地位远超四妃。
皇后无子,这汤泉行宫皇后自然也去不得。以往汤泉行宫都是皇帝与皇后共享的,但皇帝为了显示自己对皇家血脉的重视,便废除了这个规矩。
陆妙仪与众妃嫔一起看着皇帝众人的车驾渐行渐远后,便带着秋月转身回宫了。
永寿宫与延禧宫顺路,陆妙仪自然就和在延禧宫右偏殿住着的李良娣走在了一起。
李良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据说是扬州瘦马出身。是皇帝巡查江南之时,被大臣献上的美人。
方才在送别皇帝车驾时,李良娣便站在自己右侧的位置。众嫔妃散去后,她便邀陆妙仪同行,在回去的路上作伴。
李良娣望着车驾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妹妹,你可知这后宫之中,只有两类人。那便是有子嗣傍身和无子嗣傍身。我不知何时何地能再有这机缘。”
陆妙仪虽疑惑李良娣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些,但也站在她身边默默倾听。
李良娣对着陆妙仪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是姐姐多嘴了,只是此情此景有感而发罢了。”
陆妙仪也回之一笑,“姐姐何苦说出如此伤感的话,你还年轻,这子息自然也还会有的。”
李良娣深深的叹了口气,“是啊,还会有的。”
陆妙仪见李良娣这副样子,只觉得这后宫女子的悲哀。她知道自己要想复仇必须从长计议,但也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这深宫磨的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回去的路上,陆妙仪对李良娣说了许多宽慰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宽慰她,还是在警醒自己。
待到了延禧宫门口,陆妙仪正欲与李良娣告别,却突然被她叫住,“妹妹与我投缘,既然到了延禧宫门口,姐姐自然也没有不叫妹妹进来喝茶的道理。若妹妹不嫌弃,就跟姐姐进来喝口茶再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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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右偏殿
李良娣坐在茶桌前,将炉子上煮好的茶给陆妙仪倒了一杯,“这是我家乡产的绿杨春,妹妹尝尝看。”
陆妙仪拿起茶杯品了一口,惊喜道,“茶汤甘润,口感舒适,这喝起来竟能让人心旷神怡。当真是好茶。”
李良娣微微一笑,“妹妹真是那不多得的妙人,姐姐我与你交谈不过一个时辰,便已是真心喜欢妹妹了。”
陆妙仪端起茶杯,闻了闻那茶汤的香气,“姐姐才赏了妹妹这杯珍藏绿杨春,又这般夸赞妹妹,竟让妹妹觉得这脸有点发烫了呢。”
这话逗得李良娣笑个不停,她看着陆妙仪的脸,似是怀念般的叹了口气,“妹妹你可知,姐姐曾经也如你这般鲜活。每每看到妹妹,我竟都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陆妙仪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听姐姐这般说,倒是让妹妹好奇姐姐以前的模样。若姐姐不嫌弃,妹妹愿做一个称职的倾听者。”
李良娣停了半晌又道,“姐姐我的往事,无趣的紧。但今日与妹妹有缘,我这心里有些话,不得不对妹妹一吐为快。”
李良娣用那如水般的双眸看着陆妙仪,说道,
“你可知我为何一介扬州瘦马,却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中坐到了从五品良娣的位置。
只因在三年前,我也是如你这般受皇上宠爱,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离我而去的时候,才刚刚成形。皇上以为我还能生,便给了我良娣之位。
可仅仅一年,因为我的肚子没再有消息,皇上便对我弃之如履。
我实在不愿再看妹妹你重蹈覆辙,便多说了些。妹妹千万不要嫌姐姐聒噪才是啊。”
陆妙仪摇了摇头,“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今日姐姐一言均是为妹妹着想之意,妹妹感激不尽。”
李良娣还想与陆妙仪再说些什么,只见她的贴身宫女月季走了进来,“良娣,左偏殿的孙美人来了。说是要找您一同绣帕子。”
见陆妙仪起身告辞,李良娣也不多留她,只道,“妹妹,今后还望你常来这延禧宫陪陪我才是啊。”
陆妙仪点头,“姐姐放心,妹妹整日待在那永寿宫中无聊极了,自然会常来陪伴姐姐的。”
秋月从出了延禧宫,就脑袋里装满了问号,她问陆妙仪道,“贵人,你说皇上明明不缺子嗣,为何要如此执着于皇嗣的诞生呢?”
陆妙仪认真思考了片刻,回道,“我猜可能是每个帝王都希望自己子孙昌盛,千秋万代,以示对社稷有功吧。”
秋月又道,“可奴婢听闻,先皇就只有废太子和皇上两个儿子,还有朝阳公主这一个女儿。先皇偏宠废太子,废太子子嗣也不丰。会不会是皇上拼命的想在子嗣方面证明给先皇看?”
虽说秋月的猜测多少有些天马行空,但以陆妙仪幼时在东宫听到的关于当时庆王的事,再加以推断,秋月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皇上如今什么都得到了,但是却没得到过父皇的关爱和认可。所以他既以先皇为榜样,极为重视子嗣,又想要诞下更多的皇嗣,证明他比先皇强。
陆妙仪失神的盯着前方的路,小声说道,“在这宫中,要想有权势,必须要有皇帝的宠爱。要是想荣宠不衰,必须要有个孩子傍身。看来有些事,我不得不下决心了。”
陆妙仪回到殿内坐下,用细长的手指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秋月,你说要何人做我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