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打开钢琴上的键盘盖，覆在上面的灰尘猛地掀起，呛得江言忍不住咳嗽几声。
少年的指尖，慢慢抚过残缺的黑白键。
透过盖子内侧和琴身上的雕花图案，江言依稀还能看见这架钢琴刚被搬到这里时的崭新模样。
轻轻按出一个音阶，走调得离谱。
江言绕到它后面，发现所有的琴弦都裸露在外，损毁严重。
这样看来，修是肯定修不好了。
少年拍了拍它黑色的身体，自嘲又惋惜地说道：“咱俩还真是像啊，同样都是弄坏了自己最重要的零部件，就连挽救的余地都没有。”
但是问题，刚好就出在这里。
钢琴是坏了没错，可它之前弹的曲子，音调分明没有任何问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疑惑，江言又转回到琴键前，想要简单弹一下刚才音乐中的某个小片段，来听一下这架钢琴到底跑不跑调。
他之所以能被称为天才钢琴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对音感十分敏锐。
凡是他听过，只要一遍，他就能当场复刻谱子，并毫无差错地弹出来。
可当下尝试了几次，却都因为手指不够灵活，每次只弹了几个音就僵在半空，好缓好一会才能恢复过来。
“废物，真不知道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
江言双手重重砸在钢琴上，那种想要轻生的念头再次涌上心头。
就当他准备离开房间时，放在琴身上的双手突然感到一阵酥麻，原本无力的双手仿佛从新获得了力量。
“这是？”
江言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回弯都费劲的手指，好像突然就回复到了从前的状态！
眼中重新燃起光亮，江言站在钢琴前，当即完整地弹奏了一首曾经最拿手的月光奏鸣曲第一章。
虽然音调不准，但也不妨碍少年对其的热忱。
一开始，他还只是试探着弹奏，当证实自己确实恢复如常后，少年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
江言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又干净，好似晶莹细腻的白玉，月光照在上面，仿佛都能透过去。
沉浸在音乐中的江言，压根没注意到。
在玻璃窗倒映出的教室里，刚才那个身穿白纱的少女，已经站在他了的身边。
一双杏眼好奇地盯着少年游走在琴键上的双手，在头纱的遮盖下，如缎面一般光滑的脸蛋像是浮上一层雾气，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
曲毕，江言抬起因为太过兴奋而颤抖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居然还能再次弹出这些美妙的乐曲。
余光中，他好像从窗户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身旁多了一团白色。
吓得江言连忙转头看向教室的玻璃窗。
果然，之前消失的那个少女此刻就站在钢琴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但当江言将目光从窗户上移回室内时，眼前却又空无一人。
挂满蜘蛛网和灰尘的教室里，只有自己站在废弃的钢琴前，再无其他。
少年瞪大双眼，不死心的他再次看向漆黑的玻璃，穿婚纱的少女依旧还在！
“你是谁？”
面对一个现实世界不存在的人，江言非但没害怕，甚至还觉得她很熟悉。
少女不语，只是朝他又走了两步。
从窗上的玻璃看到她的动作，江言下意识地向后退。
再看现实的钢琴旁，依旧没有人。
“你，你别过来，有什么话就站那说就行。”
说话间，江言还在不断看向窗户，观察少女的一举一动。
见她真的听话站住，江言以为她没有恶意，心中也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江言以为少女是鬼，按他看的鬼片来讲，这种情况下，她身上定有冤情。
窗中的少女微微摇头，只见她唇瓣轻起，好像在对自己说什么，可江言却什么都听不到。
“我完全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江言怕她也听不到自己说话，便抬起手指了指耳朵，摇摇头。
少女见状好像也有点着急了，她左右看看，最后手指着那台破旧的钢琴，又指指自己。
“什么意思？”江言明显还是不太懂，但他能知道少女应该是和这架钢琴有关联，“你是想告诉我，你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这架钢琴吗？”
“叮—”
松动的琴键，突然自己凭空发出一个音阶，吓了江言一跳。
可回神后，他立刻就像是明白什么一样，又问道：“这是在回应我说对了，是吗？”
“叮—”
话音刚落，钢琴便又是一声回应。
江言了然。
原来只有这架钢琴，才能够在两个空间同时存在。
“好，那我来问问题，如果说对了，你就叮一下，如果不对你就叮两下！”
“叮—”
音阶响起，少女同意了这样的沟通方式。
“呃……刚刚那首曲子是你弹的吗？”
“叮—”
“真的是你！那你可以再弹一次给我听吗？”一提起音乐，江言的脸上就露出强烈的求知心。
在他看来，刚才那首钢琴曲，是他从小到大以来，听到的最好听的，没有之一。
少女怔愣，但还是为他又弹了一遍那只曲子。
空灵的声音，优雅又颓败，给人一种放不下却又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无力感。
江言是个音乐疯子，只要给他一架钢琴，他可以狂弹一整夜都不停歇。
在这样的氛围下，少年终是忘了当下的诡异，走上前，竟和少女四手联弹起来。
跨越空间，江言和少女配合默契。
他负责和弦，低音区沉重的音色一加入，立马就为音乐再度增添一丝强烈的情绪色彩，就像是发泄愤怒。
这一刻，倒影和真实世界重叠在一起，江言只觉从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演奏过。
意犹未尽的他，转头看向窗里的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似是思考了下，却没给出他任何回答。
“你是没有名字吗？”
闻言，少女点点头。
“这样啊……”江言想了想，看了看钢琴，突然灵光乍现：“诶？那不如我就叫你钢琴少女吧！你觉得怎么样？”
钢琴少女？
窗中的人似乎对这个称呼还算满意，立刻开心地点点头。
等到江言回到宿舍时，天都已经大亮。
几个刚收拾完准备出门的室友，刚好和回来的江言碰了个正着。
“欸？你们今天这么早就有课上吗？真勤奋啊，那快去吧。这个时间，还能刚好路过食堂，买个早饭吃。”
一向少言寡语的阴郁少年，今天却突然主动开口跟他们找话题？
男生们呆愣在原地，满脸震惊的看着嘴角勾起的江言。
他笑了？
我靠！江言笑了！
他们都半年多没见过江言笑了！
“江言，你没事吧？”男生中，还是又人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边江言拿起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听到这话，疑惑的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事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其他人怕提到车祸，会让江言好不容易恢复的情绪又变得失落。
连忙将问话的男生拉回来，并使劲拧了一下他的胳膊，“我警告你，人家刚开心一点，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被拉走的男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发现不对又开始摇头，“哦对对对，是我昨天晚上复习把脑子复乱了，不是你有事，是我，我有事，急事，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说完，几个人一窝蜂的跑了。
留下满头雾水的江言，不明所以，“这几个人，今天怎么神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