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尚且如此,何况这账目,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母亲当家十余年,不知贪下府里多少真金白银,可她还不知足。
若说为儿为女,总算还是个体面的借口,偏偏不是,她从没想过孩子们是否过得好,她只想,孩子们能否让她过得好。
玉颜随手翻翻,就能察觉账目的混乱,乱到了她不知该从哪里下刀子,巴不得狠下心将一群人全都撵走,可这必定会引起风波,叫太师府成了京城的笑话。
“黄豆一斤,八钱银子,你这是吃的金豆子?”账目越看越离谱,玉颜气得合上了账本。
文仪轩很宽敞,最大的这间屋子,被她定为议事厅和账房,往后会在这里过问家中所有的事,不论如何,她终于有事做了。
今日搬得匆忙,这屋子里到处还空落落的,玉颜起身端了烛台,缓缓走过每一个角落。
不经意回眸,看向堆积着账本的书桌,仿佛能看见自己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就这么过一辈子吧。”玉颜吹灭了手里的蜡烛,走来将所有的灯火都熄灭,把自己深深地藏进黑暗里。
她闭上眼,缓缓呼吸后,便睁眼要离开。
却见明月高悬,皎洁月色自窗棂倾泻而下,将屋子里照得半亮。
玉颜恍了恍神,回眸四处看,原来不点蜡烛,这屋子里,也并不是漆黑一片的。
推门而出,站在屋檐下望向夜空,月色沁入了眼泪,从她面上落下了夜明珠。
“好好活着……”玉颜含泪带笑,“我要好好活着。”
之后两天,春雨绵绵,只是这雨水不似秋雨凄凉,每一场都带着温暖的潮气,一场场雨之后,露出云端的日头,愈发浓艳猛烈,园中百花肆意绽放,迎来盛夏前最后的荼蘼。
秀景苑断粮米一事,老太太不过问,大老爷也不过问,四夫人和一众下人足足饿了三天,到这一晚,大厨房送饭菜来,丫鬟们一面摆饭等着伺候主子,一面巴巴地盼着能赶紧放他们去吃饭,都饿得头昏脑涨了。
“清姑娘……”
“清姑娘来了?”
四夫人抬起头,便见上官清进门,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她们放下食盒,取出几碗汤羹。
“姑祖母说,您饿了好几天,先进些汤羹米粥,好克化。”上官清说道,“姑祖母还说,原本是要替您出面的,可想着……”
她回眸看了眼,四夫人一挥手,命人都退下。
丫鬟们一个比一个走得快,她们屋子里可不够藏三天口粮的,都快饿死了。
上官清这才道:“登高方能跌重,老太太说您委屈几日,换一场捧杀,将来当家做主的还是您,千万忍一忍。”
四夫人心里明镜似的,老太太养着这丫头,无非是要让上官家蚕食了展家的家产,虽说展怀迁有了云七姜,可云七姜又不是不能死,那丫头一旦死了,太师府少夫人的位置就又空出来。
不过,这上官清也十八了,两年内再无动静,她只剩下被人挑的份。
“婶婶,您千万保重身体。”上官清欠身道,“听说大伯父已经找到大哥哥了,过几日一定能回来,您就不必担心了。”
四夫人虽说没活活饿三天,但屋子里那些点心也是不管事的,活了一辈子,几时受过这样的苦,她这会儿纵然心里有气,身上也没力气多说什么。
如此,上官清交代完了老太太的话,便带着人走了,偏不巧,遇见从文仪轩回去的云七姜,她定了定心,抬起头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