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北特有的飞鹰,不停的旋转盘旋在空中。
这种飞鹰在匈北,常被军营用作传信。
虽不好驯服,但飞鹰飞行速度快,且比信鸽更加安全,飞鹰飞行途中高度比信鸽要高很多,不易被猎人或者有心之人打下空中。
天还未蒙蒙亮,就有一只飞鹰停在了范锦年二人帐篷旁,发出啼鸣声。
把还在睡的范锦年吵醒,范锦年清醒之后,第一反应不是飞鹰发生了什么,而是用手把睡的沉沉的郭小满耳朵捂起来,随后把棉被拉高,这样她的头一半都被盖在被子里,隔绝了外面的噪声。
天大的事,也不能吵醒阿月睡觉。
迅速的套上一件外袍,圾拉着长靴,走去帐外,皱起眉头,看向一旁立着的飞鹰,范锦年并不精通训鹰术,因此这也是唯一一个归他所属的飞鹰,这只还是他第一次来匈北时,营里一位专门训鹰的老将军送给他的。
名字还是那位老将军当时训好鹰之后,范锦年请他帮忙起的,叫做平安。
老将军一生不曾念过半本书,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有的只是那时对范锦年的偏爱,当时他说:刀枪无眼的战场,什么劳什子金银财宝,封爵袭位都不如这两个字实在。
那年的范锦年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暗地里甚至还和百川予风吐槽过老将军起的这个庸俗名字。
让范锦年第一次深刻明白这个名字含义的时候,代价是老将军付出了生命。
那是范锦年在匈北参与的最后一场战争,头一晚他还和老将军商量好,第二日战场结束后,他们要为范锦年庆祝他终于能离开匈北,准备了烤肉。
可惜,那场战争里大周的将军本是压倒性的胜利,不论是人数,兵器还是战术,都远比对方的匈北要强。
但他们中计了,数以千计的飞鹰突然从匈北的方向朝着他们飞来,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那是他第二次近距离感受到了死亡。
匈北世代都住在匈北,对于匈北的了解远比大周人要清楚的多,不光是地形地势,天气气候,还包括飞鹰的性情习惯。
最后还是那个老将军把怀里唯一的一颗能驱赶飞鹰的香丸给了他。
范锦年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老将军被飞鹰一嘴一嘴的叼走身上的肉。
无论范锦年怎么驱赶都无济于事,他想,明明飞鹰的嘴那么小,为什么会杀死人呢,为什么呢?明明那么小啊。
鲜血淋漓,他身上的肉也随着血流的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少,到最后,有几处地方他甚至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匈北的风常年带着黄沙,只是从老将军身上刮出来的风,却变成了鲜红色。
吹在范锦年的脸上,带着丝暖。
老将军最后是笑着的,对范锦年说的话似在天边一样远,飘忽忽的声音,含着笑意,嘴里流的血让他不得不慢慢道,“你是谢宁予吧,我知道你,你父亲以前常常对我们说你有多让他骄傲,我这辈子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是注定要死在战场上了,可你不一样,你要好好活着,我啊,老咯,这样死,也无憾了。”
他….竟然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他抬头看向前仆后继朝着他扑过来的飞鹰,笑呵呵的低头望着正在不停促使他死亡的飞鹰,“训练他们是我最擅长的事,有多少只鹰受不了训练被迫死在我的手里,如今我反过来死在它们手里,是轮回啊,这才对。”
说着,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像往时任何一场战场上保护他的样子一样,伸出手拍了拍范锦年的肩膀,叹了口气,颤着声音,“你…..要….平安啊……”
之后,再也没有人在范锦年头几次上战场时一身疲累回到军营有人笑呵呵的给他烤肉,被战场上的惨状吓哭时,布满老茧的手大力的揉搓他的脑袋。
他想抓住那场鲜红色的风,伸出手却只留下了满手的空荡。
老将军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任何信件和信物能让他缅怀,老将军身上的盔甲一切的物什,都跟军营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并无任何能让人一眼就能想起他的东西,除了那只名为平安的飞鹰。
但飞鹰生来好像就是为了匈北的空中所生,在范锦年要离开匈北回到上京时,平安怎么也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去。
没办法,只好将平安留在了匈北边境。
没过多久,军营里就又迎来了一位擅长训鹰的将士,那时候,范锦年早就回了上京,他听说之后,每个月都按时给这位将士写信请教训鹰之事,也拜托他帮忙多照顾平安,其实平安作为范锦年专属的飞鹰,主人不在匈北,它也没有任何事可做,但是范锦年依旧不放心,每个月都要问关于平安的状况。
就连范也翎知道之后,还以为他是对训鹰这事起了兴趣,还曾要给他介绍上京出名的训鹰师。
他只在给范也翎的回信中说了一句话:上京的训鹰师再好,也不能训岀名叫平安的飞鹰。
那是太过寻常的一次战事,对于军营里的人,生离死别是他们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的事情,甚至寻常到他们早就在不断的轮替中遗忘了这位老将军,就连昨日他问了常年留在匈北军营的范将军,范将军都没记起来这位将军。
平安略有些硬挺的羽毛把他拉回神,范锦年的眉毛渐渐舒缓,手指戳了戳平安的一直滴溜溜转的脑袋,平安这才停止了啼鸣。
从它的鹰爪处,取了密信,又拿出刚才从帐里拿的羊肉,喂给它。
吃饱喝足之后,平安就心满意足的飞去它专门休憩的鹰舍。
平安的啼鸣声尖锐又有力,刚才就把还在里面的郭小满吵醒了,软糯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声音传到账外,“范锦年?范锦年?”
听见她醒了,范锦年赶紧应了一声,“阿月,我在。”
带着从外面卷进来的几分寒气,躺回软榻上,隔着被子静静看着半睡半醒的郭小满。
感觉到有点冷的郭小满,不由自主的颤了两下,睁开眼看见正在瞧着她的范锦年,眨了眨眼睛,拉过被子,把范锦年全身都严严实实的盖进被子里,嘟囔着,“怎么不盖被子,小心风寒。”
看着她实在太可爱的范锦年,伸出手故意轻柔的揉乱了她毛绒绒的发顶,双手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扣住她的腰,下巴放在被揉乱发丝的脑袋上。
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揉乱成一团,郭小满还是笑嘻嘻的,戏谑道,“反正也不是我自己梳发,你揉的在乱,也是你自己收拾。”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
听了这话,范锦年嘴角越来越上扬,尾音翘的高高的,“还是阿月聪明啊。”
虽是夸奖的话,郭小满却一点也没从里面听出赞赏。
不由得往外推了推他温暖的胸膛,小手放在上面,对于范锦年来说,跟小猫挠心一样,酥酥痒痒的。
正值年轻气盛的范锦年有些收不住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慢慢的开始心猿意马起来,昨夜他就求了郭小满很久,这小丫头一点也不松口,只因为她从来没住过帐篷,怕外面守夜的士兵听见不该听见的。
范锦年又怎么肯因这个事情就妥协,他在匈北军营呆过,知道这边比上京那些要开放的多,就算是听见了也没有什么,毕竟这里将士们说的荤腥话,可比这些声音要刺激的多。
怎么劝出花来,郭小满就是不同意,始终坚持要回了北城再说,没办法,范锦年最后还是自己满脸怨气的纾解了。
想到这,刚有点心思的范锦年知道郭小满明确的意思之后,又慢慢冷静下来,咬牙切齿的对着怀里的阿月道,“阿月,你回了北城一定要好好补偿我。”
说完还不满意,欲求不满的咬了口她的嘴唇,收着力,刻意吧一点点的齿印留在上面,刚开始还发白的印迹,慢慢变得深红色,显得郭小满的嘴唇更加娇嫩细腻,印迹也更加明显。
这就取悦到了范锦年。
眼看着他的神情变的越来越开心,郭小满甚至在想以后等他生气了,直接被他咬上一口,这不就好了。
不错,这男人还真是好哄。
榻上的俩人昨夜吃得太饱,现下一点也感觉不到饿,就一起wot在榻上时不时的腻歪着。
溯然间,只听外面有几句激情高昂的声音,终是将他们从甜蜜的世界拉回现实。
“小满,怎么还不起,这都日上三竿啦。”一大早就激情十足的武清莨踏着步子,从外面正准备掀开帐帘进来。
里面的俩人虽然也没做什么,但也的确是衣衫不整,况且,范锦年在军营树立的形象一向都是认真正经的,跟在上京时偶尔流露出的玩世不恭,在匈北是完全不存在的,今日却陪着自己夫人赖床到日上三竿,不知情的人很容易被误会成是美色误人。
郭小满可不想一来这个新地方就落下个坏名声。
急忙出声阻止外面武清莨下一步的动作,太过着急,以至于声音都带了些虚,“武姐姐,我马上出去,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
立在外面,只差一步就能进入里面的武清莨可不知道郭小满的小心思,她对男女之情向来不感兴趣,又常年在军营里跟这些大老爷们儿混着,如今见着已经成婚的范锦年和郭小满,自是也不知道避嫌。
她还天真的以为,所有成婚的夫妻,都同她自己的爹娘一样,每日都闹闹哄哄的吵架,看起来和关系好一点的朋友没什么两样。
至于那些个私密的床第之事,她爹娘肯定是不会教自家未出阁的宝贝女儿这些事情,那几个哥哥们,也都没有成婚,也是在战场上一点不开窍的糙爷们儿,对着自己唯一的妹妹武清莨,没那么多顾忌,倒是有什么话都能随意说给她听,只是这夫妻这事他们也不懂。
导致武清莨倒是如今这个适婚年纪,对着这些女儿家的事一窍不通,全靠自己想象。
郭小满话里的着急没一点掩饰,武清莨再迟钝也能觉出跟平时不一样的感觉,但她又联想到昨夜范锦年那副恨不得冻结全天下的气势,自然而然地觉得是夫妻俩吵架了。
毕竟她爹娘每日不吵上个十次八次,她都觉得日子过得太安静了。
决定一会出来好好安慰安慰郭小满,范锦年那个臭脾气整个上京都清楚,她这个新朋友这么单纯,大概是私底下受了范锦年不少的欺负。
等着郭小满出来的空闲里,武清莨已经把范锦年在心里默默的骂了个一百遍左右。
正准备继续骂下去,看见郭小满急哄哄的出来了,武清莨眼力极好,还没等她走近,就一眼瞧见她嘴上的血痕。
碍于范锦年还在帐篷里面,怕他听见,心里又实在是为自己这个朋友生气,咬牙低声道,“他又欺负你了?”
郭小满愣了一下,没想到第一句迎接自己的是这话,正纳闷着,看见武清莨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嘴唇,想起来今早的事,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日的接触她已经明白武清莨为何会有这种误解,但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种….意外的纯洁…..
就这瞬间,范锦年大摇大摆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路过郭小满的身边时,顺手将手臂伸直,把她圈进自己怀里,朝着郭小满耳边吹了口热气,又朝着武清莨挑眉,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挑衅,语调和他的嘴角一样上扬,“武小姐,好久不见,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在骂我?”
范锦年的态度太过于坦然自若,让武清莨生出了一种是不是自己错怪他的错觉,一时恍惚。
手心就被另一个温软的小手塞进来,耳边是郭小满明朗笑着的声音,“武姐姐,别听范锦年瞎说,他在开玩笑呢。”
武清莨眼看着郭小满说完这句之后,她还用娇嗔的眼瞪了范锦年一眼。
范锦年还无奈又宠溺的看着她笑了笑。
这怎么觉得关系还挺好的,也不像受欺负的啊。
罢了,成婚真是麻烦,搞不懂,她还是不成婚的好。
摆了摆头,跟着郭小满牵着自己的手走到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