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颐安起了个大早,没怎么收拾,随便套了件卫衣和外套就出门了。
平时她都是自己住在学生公寓,今天破天荒地回了家,跟爸妈一起吃早饭。
沈家在上东区有一套公寓,基本上他们每次回纽约都会在这里落脚。她爸沈屹是古典圈蜚声在外的指挥家,她妈季安是赫赫有名的钢琴家。虽说他俩颇有名望和财富,但都不太喜欢过分大的房子,一是两人长期出差,房子只不过是个落脚点罢了,太大没必要;二是季安觉得房子小一点会更温馨,可以促进她跟女儿培养感情。
虽然沈颐安和父母不太亲近,但大体上相处得也很和谐。别的不说,作为他们的女儿,除了继承两人的音乐天赋之外,她也很喜欢家里的装修风格,完全的都市极简,这点审美她大概是遗传自她妈。
季安端了杯女儿最爱喝的豆浆放到她手边,一边撒娇似的数落道:“昨天演出结束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害得只有我跟你爸两个人应付一堆人。”
一旁的沈屹不乐意了,“怎么能说是应付呢,这是积累圈内人脉的好机会啊,安安现在虽然初露头角,但是距离世界一流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还需要更多的大赛经验,必要的社交可不能少。”
沈屹作为混迹古典圈多年的指挥家,已经给女儿安排了一条他心目中最完美的人生之路。
所以他接着又对一旁默默喝着豆浆的沈颐安说道:“你这次的毕业作品很不错,构架宏大却不缺内涵,细节也把握得很好,已经算是圈内新人里很不错的了。不过不能骄傲,大赛还是要参加的,总有一天你的作品肯定会登上全世界最大的古典乐舞台。”
沈屹对女儿要求一直很严格,也很少夸她,但这次却格外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可见确实是相当满意了。
听着父亲难得表达出来的期许,沈颐安却好像心不在焉似的,思绪飘忽。
她想到了四年前自己刚上大学时的期末演出,那一次是她第一次有作品公开演出,所以非常重视,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也期待颇高。
可是到了演出的那一天,本以为礼堂会像往常一样至少有一大半人,可是那天除了本专业的学生和导师,只零零散散地来了那么几个观众,还都坐在最后排。
沈颐安一直都很重视观众的反馈,她想知道最客观也最直观的评价,不带任何专业知识的第一感受。因为她一直觉得好的作品需要和观众产生直接联系和深远影响,而不是作者本人或给她打分的教授。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么几个观众来。于是只好坐到了靠近后排的位置,希望能听到一些意见。
却不曾想,就是那一天几乎改变了她整个人生。
演出很快开始了,可是后排的这些观众,没过多久就坐不住了。
“这种音乐真的太无聊了,我都要睡着了,要不是太热,还不如去外面的音乐节呢。”
“是啊,古典交响乐那还是以前的大师写得好,现在这些所谓创新真的欣赏不来,完全不明白意义在哪里。”
沈颐安听着听着,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沉默片刻,她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礼堂,即便舞台上她耗费一个学期的心血写的曲子还没有演奏完毕。
礼堂外,正值日头最盛之时,沈颐安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伸出手来遮挡。
耳边充斥着嘈杂的电音和人们的尖叫。一时间,沈颐安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一墙之隔,却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礼堂门口搭起了音乐节的舞台,摇滚乐队在暴晒的阳光下一边疯狂嘶喊,一边挥洒汗水。草坪上的人们激动地跟着节奏跳着,肆意挥洒着好像永远也用不完的能量。
沈颐安慢慢走了过去,她站在人群里,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周围的人时不时会撞到她,但她好像毫无觉察一般。
她有些木然地看着周围这一张张笑脸,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礼堂外的玻璃墙,若有所思。
是了。她知道问题在哪了。
古典乐一直是被围起来的,它在礼堂里、在音乐厅舞台上、在古典圈子里。可它就是不在大众心里。可如果只能呆在那样的小世界,沈颐安是不甘心的。
大众无法理解,古典乐便缺少了它最大的价值。沈颐安一直坚信,它可以治愈人心、可以赋予力量、可以改变一个人。因为她自己就是被这样改变的。
她要离开殿堂,她要走向距离观众最近的地方,她要把古典乐的影响最大化。
就像陆星矢昨天说的那样,她想让更多的人感受到古典乐的力量并被治愈,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而她从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