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皮的猫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场中央,手里攥着的筷子掉下一根都未曾发觉。
坐在对面的秦哲只觉得小姑娘目光里全是羡慕,她一定是羡慕的,那些人能跑能跳。
“长得倒是挺可爱,可惜了怎么是个残疾呢!”坐在秦哲下侧的公子小声嘟囔。
间隔不远,不止秦哲听到,那位公子下侧的人同样听见,两个人小声攀谈起来。
残废,不能动,跋扈···几个字一次次传进秦哲耳中。
他侧过头望去,两人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对他点头示好。
秦哲在花将军府上常被花浅找茬欺负整个京城都有耳闻,这消息能传这么快,秦哲也是功不可没。
那两个人只怕还觉得秦哲听到后会觉得解恨。
之前没什么感觉,现在听别人说起花浅的缺陷,说她残废跋扈,格外刺耳。
面对两个人的示好,秦哲薄凉一笑,“如果我是两位,就不会公然在皇后娘娘面前讲起她亲妹妹的谣言。”
上座的皇后娘娘好像注意到这里,两个人慌忙分开,分开后纷纷对着他感激一笑,只顾着取笑花浅,怎么忘了人家姐姐是皇后呢!
秦哲目光再次落到对面,小姑娘很听话,每道菜只沾一口。
在场的人除去皇后和自己,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单纯,她却傻乎乎乐在其中。
秦哲第一次有一丝后悔,他不该那么早就坏了小姑娘名声。
小姐们表演完毕,皇后娘娘以体乏为名离开御花园。
没有皇后娘娘在场,御花园热闹起来。
击鼓传花需要将凳子围成一圈,在奴才们准备的的时候,公子小姐三三两两开始扎堆聊天。
绿苕将花浅抱回轮椅,那一刻场中一多半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
每一道目光她都一一回望,并致以微笑。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
不远处被两个人缠住脱不开身的秦哲无声勾起嘴角,小姑娘比他以为的强大,他以为她会吓得红眼眶。
“刚才可真是谢谢你!”
“看来传言不虚啊!”
刚才在秦哲下侧讨论花浅的两个人围着他感谢。
秦哲,“不必。”
不知道那几首诗小姑娘背熟了没有,一会儿万一背不出来可怎么办?
花浅以为自己背的滚瓜乱熟,谁知道眼开就要开始她却脑海空空,拼了老命只想起一句赞雪的‘银裹天地处处寒’。
反正身边也没外人,她拽过绿苕手腕,小声问她:“绿苕,那些诗你还记得不?”
绿苕摇摇头,她真的没有读书的天分,那些诗她一句都没记。
“小姐,你不是全部背会了吗?”
“····”
花浅寄希望于绿苕的袖子,万一她把那些纸拿来了呢?
绿苕接着摇头,她拿上被人发现怎么办?
花浅眨着大眼睛,看向侍枫,不知道让他跑回府取一趟来不来得及···
侍枫跟绿苕同步摇头,他真没有那么厉害的轻功,就算是骑马都来不及。
绿苕就见不得自家小姐这幅怂样子,作诗得人就在现场,干嘛费劲回府取,直接把人叫过来问不就成了!
什么叫无知者无畏,绿苕就是。
早知道死后还要穿书,她绝对不乱看书,啥也不知道活的多自在。
要是让秦哲知道他做的诗自己就记住一句,会不会一气之下黑化?
绿苕可不管这么多,她家小姐过得这么苦,当然要活得肆意一点。
她跨步走过去直接告诉秦哲,“秦公子,我们小姐有请。”
秦哲望过去,小姑娘正低头捂着脸,似乎是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事。
看着秦哲真的跟着走过来,花浅真恨不得撒丫子跑路。您可是男主啊,怎么能这么随便就被人叫动,您的傲气拿出来撒!
走到她跟前,他难得温和,“怎么了?”
花浅指尖又开始发抖,反常必有妖,他不会是想趁今天弄死自己吧?
不是都说好原谅了吗?不能说话不算数吧?不能吧?
看着小姑娘咬着唇肉陷入沉思,秦哲食指在她脑门上飞快弹过。
心不在焉得人最容易秃噜实话,花浅被弹脑瓜崩的结果就是她脱口而出,“别···”
后两个字是她使劲咬住嘴唇才咽下,要是被秦哲听到‘别杀我’,会不会死得更快····
“别什么?”秦哲追问。
他隐隐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
“别··打我。”花浅不敢直视秦哲,抠着手指甲悻悻道。
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场合,秦哲暂时先放下这个事情,重新问她:“叫我过来做什么?”
这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难回答,抬起头偷瞄一眼,发现他面色并不友好。
“我我我,我冷。”
结巴不是个好事情,看来小姑娘的毛病还不少。
小姑娘确实穿的单薄,秦哲让她在原地等着,他去帮她拿斗篷。
斗篷还在马车上,距离不近。
目送着秦哲走出御花园,花浅差点流下辛酸泪,她太难了!
出丑就出丑吧!总比被秦哲弄死强。
同样目送秦哲离开的还有之前缠着他的两位公子,他们怀疑之前说的悄悄话被花浅发现了,没看她已经开始折磨秦哲了。
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万一她告诉皇后娘娘,他们二人岂不是····
察觉到两个人的注视,花浅报以微笑。
看见她恶魔般的笑,两个人心内一慌,果然被知道了。
嫣然公主不知怎的想起花浅,从万花丛中挤出来走到花浅身旁。
“我带你到处转转好吗?”
“好的。”
人家可是公主,花浅不能拒绝。
绿苕刚把手放上轮椅手柄,嫣然公主不情愿起来,“我来推小浅。”
绿苕纵使有千百个不愿也不得不松开手,公主为小姐推轮椅,过后不知道又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嫣然公主明显没有干过这种事情,推得磕磕绊绊,花浅颠得难受却敢怒不敢言。
湖边有一大片假山,形状很有意思,嫣然公主想推她去那里看看。
绿苕侍枫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生怕嫣然公主一不小心推翻。
谁知道她却越推越熟练,比起刚开始稳得多。
嫣然公主说起话来轻轻柔柔,介绍起假山的形状还有几分导游的意思。
假山那边是个上坡,推起来比较费劲。
侍枫请示嫣然公主他可以暂时帮忙推过这一截,正好也没什么力气了的公主干脆将轮椅交给侍枫。
花浅悄悄松口气,她真怕半道滑下去,万一掉湖里怎么办。
刚上坡,嫣然公主就要求接着推,侍枫没办法只好交过。
八卦小心思起,嫣然公主站在原地靠近花浅耳边小声问她:“听说,这个小侍卫是花将军为你挑的夫君?”
花浅惊讶回过头,“不是。”
“我觉得他还挺俊美的。”公主接着说悄悄话。
这可是安利秦哲的好机会,花浅自己动手转过轮椅,“你不觉得秦哲更好看吗?他学问特别好,长得贼好看,重要的是特别会照顾人。”
最后一条是编的,没办法,花浅实在想不出他的优点。
黑化以后杀人贼利索,这算优点吗?
“秦哲?那一个是?”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说话实在不利索,嫣然公主蹲下身子,从假山这边往场内观望。
恰好秦哲取斗篷回来,花浅用手指指着他,指给嫣然公主看。
在场中没有找到花浅,秦哲有点心慌,小姑娘那么听话应该不会主动乱跑。
绿苕懒得跑,干脆叫侍枫下去找秦哲拿斗篷。
假山上只剩三个女子,藏在假山后的两个奴才悄然显出身形。
好不容易找到花浅,秦哲却只来得及看到轮椅从坡上滑落。
那个坡另一边是湖,嫣然公主还有手脚用力,在半坡勉强控制住身体。
花浅却控制不住下滑的轮椅,她想从轮椅上跳下,腿部使不上力气,动弹不得。
变故发生在转瞬间,绿苕根本追不上花浅。
轮椅被石头绊倒,花浅被甩进湖里。
一个身影几乎跟花浅同时跳进湖里,快到侍枫都没有追上。
没有腿部用力,掉进湖里花浅就开始下沉,手臂的挣扎根本无用。
两条腿就像沉重的石头绑着身子,花浅从未这么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无助。
她根本不可能自救。
其实也好,本来就是捡来的命。
就当这一阵是个奇遇吧!希望死后能投胎。
肺里的空气逐渐用尽,花浅缓缓闭上眼睛。
花浅下沉太快,秦哲找不到她具体位置,他拼命向下游,这一刻他忘记了曾经被欺辱的事,忘记了想要她命的事。
小姑娘道歉后,他放了她一命,尽管告诉自己原谅她,心里却还是有些芥蒂。
他想把她当做妹妹宠,却还是忍不住暗暗欺负,说到底不过是心有不平。
这一刻他认识到只要小姑娘没事,他什么都可以原谅,都可以忘记。
湖底的小姑娘仿佛已经没有生息,她闭着眼睛,面带解脱般微笑。
或许小姑娘早就想解脱。
秦哲搂着她的肩膀,将空气一点点渡过去。
想死?没门儿!
花浅以为再醒来或许会是阴曹地府,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熟悉的床顶,熟悉的帷帐。
娘啊!没死成吗?
老天爷,她真的不想回来!她想投胎啊···
熟悉的哭声在耳边回荡,花浅苦着脸转过头,绿苕小姐姐哭的比哭丧还伤心。
“小姐,你再不醒奴婢都想以死谢罪啦~”
“别,千万别!”万一没死成,跟自己似的穿到一个惨无人道的世界怎么办?
花浅只有一个疑问:“是谁救得我?”
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说起这件事绿苕特别有发言权,首先她得承认之前是她对秦公子有偏见。
“您不知道,秦公子轻功比侍枫都好,跟你是前后脚进的湖。”
秦哲救得自己?身上还有绝世武功?
“当时您被秦公子抱上来的时候都没有气息了,是秦公子一直不放弃,一掌接一掌帮您把水拍出来的,硬是等到太医赶到才撒手。”
这可怎么办,刚赎完罪又欠下救命之恩。
库房里真的没有什么可以送的笔墨纸砚了···
还有一件事绿苕也不得不说。
“皇后娘娘赶到后,秦公子一把就从人群里拽出了那两个推你和公主下去的奴才,他们吓得哭着招了。”
那两个奴才承认是收了两位公子的银子,才把人推下坡。
至于那两位公子这么做的原因,自然就是怕花浅报复。
这么离奇的事情花浅还是头一回听,她又不是顺风耳,怎么可能什么都听到?
再说,你就是当面说,她也不会报复的好吗?
听说两位公子被罚二十年内不得入仕,亲自登门赔罪。
二十年不得入仕基本已经断了他们做官的可能性,都是大臣之子,及冠即可想办法谋个一官半职。如今二十年不得入朝,等二十年后都已年长,怎么抢的过新一波青年男子。
秦哲听说花浅醒来,便匆匆赶过来。
小姑娘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圆润的小脸已经瘦出尖下巴,活泛的桃花眼都是蔫的。
他让绿苕去门外守着,绿苕想也不想转身就走。
花浅怀念那个时刻跟秦哲唱反调的女壮士绿苕。
认怂总是没错,花浅讨好看着他。
手指又快又准捏上花浅的下巴,秦哲弯下身子恶狠狠看着她。
“我取斗篷之前,你怎么答应的?”
下巴上的手指像是要捏碎自己,花浅疼的直掉眼泪,可又不敢不回答,“我··呜呜~,说在原地等你····”
想起这三天的暗无天日,秦哲就恨不得咬死她。
“那我回来后,你人呢?”
“公主···她是公主···”
泪珠掉的更欢,花浅疼的只打他手臂,她还有一万个委屈呢!
又不是她主动要去的。
任由她打掐,秦哲就是不松手,“你的跋扈呢?你怕她吗?她一个没有依靠的浮萍!”
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变乖就好,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也这么乖巧!
能清楚看清他眼中的红血丝,花浅忽然停止了反抗,只是小声撒娇:“疼~,秦哥哥我下巴好疼~”
下巴上的力气锐减,只是还没有彻底松开。
“浅浅儿,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被欺负,我就在你身上欺负回来。”
“嗯,啊?”
花浅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您是不是说错话了?不去帮忙报仇,反而在自己身上欺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