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也早就想收拾他了。”萧珩注意到她神情,微微笑了笑:“不用谈什么人情。倒是你,方才那么危险,你怎么从车内出来了呢?”
他笑起来的模样,像霁月出云,清影浮漾,那样风清月逸。
她挪开眼,咳了一声:“我见朱翔快把林公子打死了,实在不忍,就从车里跳了出来。”
萧珩摇头笑叹:“你身娇体弱,没有武艺在身,应以自保为重。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是好?”
“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她不以为意。
“那是我恰好撞上,如果我没来呢?”他认真看她:“你又该怎么办?”
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她毕竟有两世阅历,以她对朱家的了解,拿些东西出来暂且震慑朱翔还是没问题的。他便是不来,她也能抵挡。
“常言道命数天定,臣女既平安无事,自是命里没有此劫了。那么即便殿下不来,也自会有人来解救臣女,殿下就不必担忧了。”
这随意的回答令他眼角微抽,蹙眉道:“五小姐,这是性命攸关之事,你岂能如此不当回事?”
“还是说那林公子与你是旧识,明知凶险,你也甘愿...”为他冒险?
梅清竹眉目微凉了凉,淡声道:“殿下,今日您相救之恩,臣女感激在心。可这样的话若传出去,臣女恐怕难以自处,还请殿下慎言。”
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他侧头看着她,眸光发暗。片刻,终究还是低声道:“是我冒撞了,对不起。”
她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道旁积雪未化,草木凋零。白花花的雪映着天光晃得她眼底发涩,抬手揉了揉眼,便听他又道:“只是这样的举动确实很危险,日后,五小姐可别再如此了。”
“是,臣女知道了。”她低下头。
心底一声苦笑。
天知道,在这世上,她最怕的就是他的耐心与温柔。
二人静静走着,他没再问她林公子,她也没再说话,眸光浮在四周景致上,不知所想。
走着走着,忽地脚下一滑。
踩到冰块了!
她低呼一声,向前便是一个趔趄。正要摔个狗吃屎,臂间传来一股大力,萧珩托住她,几步上前将她扶起来。
鼻尖袭来他身上的墨竹香。她慌忙站起来,发现自己和他前所未有地近,一抬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粲若银河的瞳眸里。
他松开她,别开视线。
指尖的触感却犹在心间缭绕。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瘦小,而且,她在微微发抖。难道是冷的?
“多吃点。”
“啊?”
萧珩自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二人无言行至国子监附近。
正当梅清竹心绪又开始发乱,正想着用个什么理由和他错开一点距离时,耳边响起他清冽的声音:“你去吧,我还有事。”
她吁出一口气,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今天多谢八殿下相救之恩,臣女牢记在心,感激不尽。”
他朝她略略颔首,转身而去。
梅清竹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下学回府后,寒露兜里突然多了条寒气铮铮的玉项链。
这项链也不知是何时被放进来的,主仆二人竟丝毫没有发觉。
柔韧的金银链条,挂着个月牙形玉坠,白腻柔润,光可鉴人。月牙弧边生着一脉细丝,殷红殷红的,水光盈盈,仿佛在流动。
同这个奇怪的项链一起来的,还有一张纸,上面画着说明。
她看了说明,找到坠子上的开关,轻轻扳开,然后按下发射按钮。
自红丝处有一根微不可见的细针飞了出去,“哗”的一声,两米开外的花瓶应声而碎,力道惊人。
那细针由丝线拉着,又弹了回来。
“主子,这个东西太神奇了,这该是从哪儿来的?”寒露暗暗咋舌。
霜雪道:“看着也不像是害人的东西,难道是谁悄悄送的?瞧着还挺贵重呢,正好过几天江老夫人寿宴,可以戴着防身。”
梅清竹把那纸说明翻了个面,然后,脸慢慢地黑了:“...八皇子的。”
只见那张纸背面只写了三个字,多吃点。
这是他的原话,当时旁边没有别人。
“怎么,怎么会,他怎么突然送这个给小姐?”寒露惊得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明白了。
“嘘,小点声!”霜雪忙道。
寒露忙捂住嘴,到门口看了一圈,确认四周没人,才又回来道:“小姐,那这个该怎么办?”
这玉坠可是难得的血玉,里面还有这样的机关,针都淬了剧毒,可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到的。
“好好收着吧。等下次见到他,再说。”梅清竹抿着嘴,揉了揉眉心。
“莫非是因为小姐今天险些出事,所以八殿下送来这个防身?”霜雪猜测道。
今天梅清竹被朱翔围困的事,虽然当时她不在场,但后来已经从梅清竹口中得知,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想来不会有错。这么说,八殿下人真是太好了。”
寒露不觉小心看了梅清竹一眼,欲言又止。
梅清竹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眼神冷了冷:“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要提了。龙子凤孙,咱们肖想不起。”
她不管他现在为何对她如此友善。她只知道,已经踩过的坑,她不想再踩第二次。
那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她听说宫中锦妃有意打听梅若卿,立即写信给他。可他却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任何回音。
一个月后,她被赐婚四皇子。两个月后,梅若卿被赐婚八皇子。她发了疯地给他写信,写了无数封,却没有收到哪怕一句解释。
再后来,她嫁与四皇子,他带兵出征,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记住,我们与八皇子,只是泛泛之交。”她声音淡薄:“好好准备着过几天江家的寿宴,打听着舒然苑那边的动静。”
江老夫人马上就要过寿,这个好机会,她可已经等候多时了。
......
梅清竹在这头谈起八皇子,萧珩那头,也发生了一场对话。
景仁宫。
景仁宫属东六宫,住着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锦嫔娘娘,和锦嫔所出的九皇女,长乐公主萧珊。
傍晚的景仁宫十分安静,没有太多宫人。
殿旁青石桌边,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啪”,是落子的声音。
“哥,你今天水平可有些不够啊。莫非前儿惹怒了四皇兄,无力应对了?”少女翘嘴瞧瞧棋盘,又瞧瞧对面男子。
往常不出二十回合她准输,今天却撑到十五回合还未见颓势,莫非是她棋艺长进了?
“那可是你高兴得太早了。”萧珩轻轻一笑。
九公主萧珊托腮把棋盘左看右看,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又落一子,道:“这人嘛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我懂的我懂的。哥哥不要强撑着,输给妹妹不丢人。”
“左右我也不会说出去,顶多说给母嫔、父皇、李夫子、章夫子、罗夫子、云夫子、李嬷嬷、含菁、含芬、小青、小黄...听一听罢了。”
“是吗?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萧珩淡笑。
萧珊笑得得意洋洋:“那是自然,现在外面像我这样的好妹妹可不多了呢。”
啪地吞了萧珩三个白子,摇头晃脑:“不过妹妹想着,哥哥和四皇兄多年缠斗,恐怕不至于为那么点小事方寸大乱。你说是不是?”
萧珩落下一子,但笑不语。
萧珊自说自话早已习惯,又道:“我猜呢,哥哥是——有所思。对不对?”
“是吗?”
“常言道,知兄莫若妹嘛,咱们可是最亲近的人呢。哥哥遇到了什么人,有什么困难,不如说给我听听?本公主别的不会,看人还是很准的,说不准就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萧珩刚想说没有困难,忽然眼色一动:“还真有一个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