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珩清突然被人狠推了一把,“愣着干什么,走啊?”
眼前的情景已经变了,从狂风骤雨的暮海到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309解剖室。
岑珩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医用手套,还有自己已经穿戴整齐的手术服,沉默的跟在前面的人身后进来手术室。
看起来,走在前面的是医生,而不同于上一个场景里,他是个完全的看客,他在这里,是这个医生的助手。
手术室的门一打开就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岑珩清已经多年不上前线,但在没有接任执行长之前,他在DTA也做了数不清的任务。
可都没有哪一次,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而这种铁锈味里面还带着一丝清新的海藻味道,像是被玷污的香檀,让人窒息。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海藻般的蓝色长发铺满了整个手术台。
几乎是一眼岑珩清就认定了,这是个泉先人鱼。
没接触过人鱼族的人会不好分辨,毕竟人鱼人身鱼尾,当没有鱼尾的时候他们和人类基本没差。
可你真的见过人鱼族,你就会明白,他们的美貌是非常惊人的。
不光是五官的精致,是一种感觉。
传说里都称人鱼为海妖,他们天生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医生走过去先做了生命体征的检查,当检查来到女子莹白的双腿的时候,他的手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在上面抚摸滑动,完全不顾这个手术室还有另外一个人。
岑珩清微微蹙眉,然后上前拦住了那只手,“我看她没什么问题了。”
这个姑娘显然是刚经受过斩尾手术,经历过一段生命力衰减期,但目前已经全线稳定。
人鱼的修复能力是强大的,虽然失去了永生的能力,但是基因里的修补能力并没有失去。
医生好像也从岑珩清的这一拦里面猛然惊醒,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手术台上的女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再抬头看岑珩清的时候显然有些尴尬,“是,没什么事了,那你负责处理后续,我还要去看下一个。”
岑珩清松开医生的手,等到医生出去,手术室的门关上,他才想起来,处理后续,什么后续?
岑珩清低头默默看了一眼女子身上的血迹和放在旁边的衣服,他指的,不会是,让他给这个人鱼擦干净,然后,给她把衣服穿上吧?
岑珩清沉默了,他踏进这间手术室是以医护人员的身份,病人不分男女,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只是病人,可是给病人擦身穿衣这个环节,显然已经超过了我们岑大少爷的认知,而且,他根本不会......
就在这诡异的十几分钟的沉默里,手术台上的姑娘醒了。
岑珩清如释重负,拿起一边的毛巾递给她:“你醒了就好。”
他不是没想过走,但是手术室的门打不开了,而且他身上的卡牌亮了。
破局的关键在这间手术室里,更准确的说,应该在面前这个人鱼姑娘身上。
醒来的姑娘歪着头打量了岑珩清一会儿,深蓝色的眸子里都是懵懂和纯真,而她也没有半点要接毛巾的意思。
岑珩清无奈,只好拿起她的一只手臂,轻柔的擦掉了手臂上的血迹。
姑娘微微低头,仿佛这才看见了自己满身的血迹,这才拿过岑珩清手里的毛巾自己擦起来。
岑珩清见她终于理解了,刚要松了口气。
但动作中他刚盖好的白布从姑娘身上滑落,岑珩清眼疾手快的按住,直接捏住了姑娘的肩膀,然后从一边飞快的拿过那件准备好的衣服,“这样,你自己慢慢擦,我先转过去,你擦完自己把衣服穿上。”
岑珩清刚要转身,却被姑娘一把拉住了白大褂,“我不会,穿,人类的衣服。”
岑珩清的身体被迫压低,就这样,岑珩清右手按住快掉的白布,左手撑在手术台上,把人整个圈在了怀里,“那你的意思是?”
姑娘的手从白大褂的下半部分挪到衣领处,“我叫池娆,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不重要。”
池娆不依不饶:“你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看得出来她对目前的状况很陌生,她固执的拉着岑珩清,像拉着一个依靠。
岑珩清伸手把手里那件衣服抖开,不由分说的披在池娆身上,手指飞快的给她把腰带系好,“岑珩清,我的名字。”
池娆笑了,然而下一秒,深蓝色的血喷了岑珩清全身。
池娆从手术台上掉下来,落地的瞬间双膝一软。
岑珩清几乎是下意识的把人接住,屈腿单膝跪在地上。
池娆靠在岑珩清屈起的膝盖上,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可惜了,都还没走过路。”
岑珩清要双手抱着她才能保证人不滑下去,“怎么回事?”
池娆都已经长出双腿了,手术不是已经成功了?
池娆在岑珩清怀里抬头,“你不是医生吧?混进309,要干什么?”
说完又自顾自的摆了摆手,“那都不重要了,反正我也快要死了。”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而她那双白皙修长的腿也开始肉眼可见的腐烂,对,腐烂。
从脚踝处开始生长出一些不知名的藻类,经过之处血肉开始腐烂。
池娆缩了缩腿,想要藏进岑珩清给她套好的袍子里,“失败了,尾巴切除了,腿也长出来了,但是内部器官,不够幸运。”
岑珩清的思绪有一瞬间停止了,他在遗留残卷里看过人鱼斩腿,但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的多。
人鱼的内部脏器全在尾巴里,人鱼斩腿不是像普通人断只胳膊断只腿,他们需要给器官一个全新的安身之地。
而这些,只能靠天命。
如果不够幸运,即便长出双腿,器官移位也是死路一条。
池娆在岑珩清怀里愈发苍白,带着海藻气息的铁锈味几乎要把岑珩清溺毙,“你帮我,咳咳,告诉殿下,我尽力了。”
池娆抬手,指尖血飞射到手术室门边的按钮上,门开了,池娆闭上眼睛,“走吧,你不属于这里。”
岑珩清将池娆抱回到了手术床上,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踏出手术室的背后,已经死亡的池娆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偏过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离开的岑珩清,手指捏了捏衣袍的领口,重新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