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后，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宴辞暮动了动双腿，忍着针扎一样的痛快速走过去。
郁菁扶着余雯。
“医生，她怎么样？”
这是陈听寒在收到尔尔出事的消息时，联系过宴辞暮后，便早早请来的专家，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医生说：“病人身上很多外伤，身体的多处器官受损，多处骨折，好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是她的体内还有迷药成分，这种迷药对身体有一定的损伤，但具体是什么损伤目前还不清楚，只能看检查结果视情况制定治疗方案。”
这些话里尽管有一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可却没有一个人能放松下来。
她伤得很重很重。
一次比一次严重。
宴辞暮哑着声音问：“她现在还好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她。”
医生说：“病人目前的情况还不适合跟人接触，待会儿护士会把人送到加护病房，还要再观察二十四小时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问题，家属如果想看的话，只能暂时在外面看一看了。”
余雯脸色发白，“这么严重吗？”
医生说道：“具体的情况等其他的检查结果出来后再详细谈吧，眼下保住了她的性命不会有危险已经很好了。”
余雯闭了闭眼，身子有些发软。
郁菁牢牢抱住她，声音也有些哽咽，“雯姨。”
余雯努力振作起来，却勉强也扯不出一丝笑，“我没事，真的。”
尔尔被送到了加护病房，宴辞暮带着余雯和郁菁跟了过去。
隔着一面玻璃，他们看到尔尔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带着氧气罩，手上扎着针，虚弱得没有一点反应。
余雯双手撑在玻璃上，看着她昏迷不醒的女儿，眼睛彻底红了，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都怪我，如果不是担心我的情况，她不会这个时候跑过来，如果我可以多在乎她一点，不要去管其他任何事，就在她身边，让她时时刻刻安心，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她当时要是不总想着再过来处理公司的事，一直待在栗城，待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因为江怀英来到这里而紧张担心她。
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害得女儿差点丢了性命。
她不是个好母亲，从来都不是。
她抛弃了自己的儿子，也抛下了女儿。
她这么多年没有尽过做母亲的责任，没有教导过他们，除了愧疚，一无所有。
害得儿子变成了残废，女儿也差点没命。
其实她就是最自私的一个人，只想到自己怎么摆脱痛苦，却从来没有为他们付出过什么。
她不配做一个母亲！
余雯哭得很伤心，郁菁扶着她去后面的长椅坐下。
“雯姨，你别这么说，在小宝的心里，她从来都不希望你这样责怪自己，她站在女儿的角度可以怨恨你这个做母亲的，但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你为自己多想一点从来都没错，她理解你，也希望你一直这样，何况，你并不是一个不好的母亲，如果你不好，小宝就不会原谅你，不会爱你，不会担心你了。”
余雯一直都只深深记得自己抛弃他们的事情，却从未记得她曾经明明可以更早的离开江家和江怀英，却因为孩子而被多折磨了几年。
她是真的撑得很辛苦，已经撑不下去才受不了逃跑的。
她一直以为儿子是江家的继承人，江怀英和江家都不会亏待他，他会过得很好，却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那种意外导致江南乾废了双腿，从此只能坐轮椅。
她一个人能力有限，过得艰苦，只好把女儿托付给姜鹤，在武馆里，大家都宠着爱着她，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也是吃穿不愁，过得很幸福。
她一个有严重抑郁症，又一无所有的女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她能够给的最好的。
尔尔一直都是个明事理的人，她一向都喜欢体贴别人，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问题，试图去最大限度的理解别人。
所以也最心软，最不会怪罪他人。
她希望余雯好，一直都希望。
她也想对余雯好。
作为女儿，应该对自己的母亲好。
余雯只觉得越来越难过，伏在郁菁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从知道尔尔出事，一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很冷静，也不断地告诉自己必须冷静才行，否则的话，只会让女儿更担心她。
一直到现在，她真的绷不住了。
她担心、害怕、自责、懊悔……
所有的情绪涌上来，让她变得更痛苦。
郁菁轻轻拍着她背，无声地安慰。
余雯现在需要这样的发泄，只有发泄出来心里才会好受些。
她透过玻璃看向里面躺着的人，鼻子也有些泛酸。
其实她也是个不称职的师姐。
尔尔刚被带出国的那两年，她因为和陈听寒在一起，挣扎在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中，虽然偶尔会跟她发消息通电话，但却很少关心她的状况。
难得的见面，见她都是笑着的，好像还挺开心的样子，也没有过多关注，因为她总是被分了心。
再后来，和陈听寒分手，离开他以后，一心想要与世隔绝，避开他，甚至避开所有人。
之后和她的联系也更少了。
经常一年到头，她都找不到自己。
整个武馆里，所有的师兄妹中，只有她们两个女孩，只有她们最亲密。
她却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不在身边。
这次如果她能更早一些回来，更早一些联系她，陪着她一起来，或许情况就不会这么惨了。
郁菁自嘲地一笑，她刚安慰完余雯，结果自己却自责起来了。
可是这些情绪不是他们能够控制得了的。
现在他们都只希望尔尔不要有事，要快点好起来。
她以后，再也不会忽视她了。
余雯哭累了，郁菁递给她纸巾仔细擦干眼泪，又看向一直站在玻璃前盯着里面一言不发的宴辞暮。
说实话，她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在这之前，她始终为自己的小师妹不值。
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她爱恋这么多年，忘不掉放不下。
但现在看他珍视尔尔的模样，又恍然明白，爱一个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