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晴雯向贾芸说道:“我知小红已侍奉了二爷,平日里我虽与她言语不和,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她能服侍二爷是她的好造化。只是二爷只得小红一人服侍,只怕她难以顾得过来,我给二爷再荐一个人。”
贾芸便问是谁,晴雯道:“原也是宝二爷房里的,名叫茜雪,为人最是谦和,做事也很周全,前儿因一事无端牵连了她,被撵了出去。”
经她一提,贾芸便想起这个人来。
原书中说茜雪给宝玉倒茶,当时是宝玉因枫露茶的事情,气愤李嬷嬷,怒而摔杯,因而把毫不相干的茜雪牵连了进去。
后来被撵了,此后再无她的消息。
然而贾芸从书中评语得知,宝玉后来被囚禁狱神庙,自己与小红、茜雪都前去探望他。
并不是后四十回那般,自己扭转了品行,而小红与茜雪甚而没了身影。
听晴雯这么说,贾芸是十分愿意的,只是不知如何能要到她,便向晴雯道:“我倒是愿意,只是太太刚赏了小红,如何再去要那茜雪?”
晴雯道:“我也是这么一说,只是望二爷记住她,往后太太或再赏你丫头,二爷只要她便是了。”
贾芸听了便知晴雯也没有办法,只得说自己会留意着。
旁边可薰听了,见晴雯荐了人却没法把人弄来,便起了个侠义之心,向晴雯道:“这有何难,我去向老太太把茜雪要来作我的丫头,然后我再让她服侍你芸二爷!”
晴雯想了想,笑道:“如此我又有了个法子,姑娘先要了茜雪,二爷再教小红时常来请茜雪去帮忙,一来二去,众人便知道二爷那里需要她,姑娘就顺势告诉老太太,把茜雪转与二爷便可!”
当下说定,各自散去了。
贾芸回到凹晶溪馆,见小红又巴巴的站在门口望自己,显得孤零零的样子。
便紧走几步进了房中,将小红叫入里面。
贾芸便把方才晴雯说的话,再说与小红听。
那小红与晴雯本也无甚好感,原先在怡红院时,晴雯负责管教外面丫头的规矩,说话常觉尖刻。
自己曾想上进,也被晴雯奚落过。
倒是那茜雪待自己不错,想那晴雯举荐她时,也是想到此点。
小红便笑道:“茜雪姐姐为人着实好,若能与我一起服侍大爷,是我两人共同的造化。”
当下便只等甄可薰把茜雪要进园中。
见天色将晚,小红便道:“里间床中的被褥已经铺好,大爷可随时在这里歇住。”
贾芸听了,没想到她动作这么麻利,本以为要等一两日,便笑道:“原也不必这么匆忙的。”
小红却低头笑而不语。
贾芸正踌躇是否在这里歇宿,忽见一个仆妇进来报说,后街倪二爷要见他。
贾芸知他是有了眉目,便向小红道:“若我未回来,你自己早些安歇,把门窗关好!”
小红听了,顿觉有些失落。
贾芸来到外面,果见那倪二爷站在后门上,与守门的小厮说笑。
见贾芸来了,便过来拉住他,说道:“且随我去见一个人!”
贾芸不知何故,却也不问,一路随他而去。
来到一个巷中,只见里面站着两个人,地上还蹲着一个。
那两人见倪二和贾芸来了,忙上来打招呼。
倪二拉贾芸走近那蹲下的人,令那人抬头,教贾芸辨认是否认识。
贾芸认了片刻,觉得熟悉,一时却不知是谁。
倪二这才笑道:“老弟不是找了人要在园中做山门么,其中有个王师傅,你可记得?”
贾芸点头道:“是记得,因他手艺最好,又是我们府中常用的,我还特特上门请他。”
倪二道:“这就对上了,这人便是王师傅的儿子王二狗!”
贾芸再看了看,才认了出来,便问缘由。
倪二道:“前儿你嘱托我之后,我就让老七几个时时打听,果然听到了他们的阴谋。”
原来当时有人找到这王二狗,在一家茶楼给他银子,嘱他一些密话。
老七他们虽未听见说的什么话,却知道这王二狗是常随他父亲在宁荣两府里面做事的,见有人密会他,便猜到会与倪二此前叮嘱的事情有关。
于是暗暗尾随王二狗,在无人之处将他绑了来。
经过一番审问,果然供出了阴谋。
老七便报与倪二知道,倪二又过来详细审问,得知更多。
原来那个找王二狗的人,是城郊一个名唤刁三脚的地头蛇,他教王二狗明日去荣府园中造山门时,在门上做手脚,使其经不住风雨。
王二狗怕坏了父亲一世名声,且往后也难再接到差使,初时并不敢应他。
后来那人答应事成后,予他五百两银子,往后无需再做匠人这一行当。
王二狗才动了心,却不敢告诉父亲,只准备明日偷偷动手脚。
贾芸听了,紧皱眉头,心道这真是一条毒计。
做山门是自己一手负责的差使,若出现山门被风雨吹到的事情,不仅所有差使都将被剥去,自己也没面目再待在府中。
于是上前一把揪住王二狗衣襟,将他提立起来,冷然道:“你可知你若这么做了,不仅会害死你父亲,你全家也要家破人亡!”
王二狗方才已被老七他们打了一顿,此刻更是惊慌不已,连说不敢了。
贾芸便放下他,他哪里能站得住,重又蹲坐于地。
贾芸便也蹲下来,拍了拍王二狗肩头道:“你若依我的话做,你不仅能保全父亲和全家,也可安稳拿着他给你的银子!”
王二狗听了,面露喜色,忙跪地向贾芸拜伏道:“我一定照二爷的话做,请二爷救我!”
贾芸便问他道:“那刁三脚是将所有银子一次都给你,还是分批给你?”
王二狗忙答道:“是分三次给我,一份辛劳费五十两,今日才给了我二十五两,还有二十五两等我做好了手脚,他才给我。另有五百两,说要等山门被吹倒后,才能给我。”
贾芸便又问道:“他如何知道你做好了手脚,就凭你自己报与他说吗?”
王二狗答道:“说是等山门都造成后,会有人去园中确认,到时候他自然会找我。”
贾芸听到有人会确认,便知是东府中人会派人去大观园中察看。
其人或是东府女眷及其随身丫头婆子中的人,借游园之名而来。
或就是贾蓉、贾珍等人,借山门建成后来参观,便可暗自确认。
到时只要自己留心,必能看出是谁。
便又问王二狗道:“用什么确认?”
王二狗道:“他教我用漆在下槛上画一个蛋大的圆圈,颜色比门漆深一些即可,要教常人难以察觉,有心的人仔细看才能看得见。”
贾芸又道:“这漆是在园中造好山门后画,还是你事先就在外面画好了?”
王二狗道:“木头在外面时并不上漆,怕的是蹭坏,等在园中造好门后才上漆,那时才画上去。”
贾芸听了笑了笑,点头道:“你明天莫要随你父亲入园了,找个借口去个无人知道的地方躲两天,等山门造好后再回来。
“若那刁三脚去找你兑付余下银两,你只管拿着。记住千万不要让任一人知道我教你的话,否则我保不了你,连你父亲也难保下半生性命!”
王二狗连忙又拜伏,连声说一定按二爷说的做。
贾芸便教倪二放了他,并叮嘱他回去莫要向自己父亲透露今日之事。
王二狗千恩万谢的去了。
贾芸便万分感谢倪二并老七等人,又请他们去酒楼喝酒。
一行来到醉乡楼,找了个包间,四个人喝酒闲聊起来。
倪二向贾芸笑道:“老弟方才定是有主意应付了?”
贾芸微微一笑道:“山门自然不能让他做手脚,只是那圆圈记号我自己倒可以画上去,便可坐等看是谁人去确认了。”
老七听了,向贾芸伸了拇指,赞道:“贾二爷一向是有头脑的人,我们这几条街上的兄弟们,都甚是敬服你!”
贾芸忙摆手笑道:“哪里话,还要靠倪二哥和七哥你们帮忙照应,否则我这次要栽在他们手里了。”
倪二便道:“老弟你可想得到究竟是东府的谁,是那位被赶出去的蔷哥儿,还是那蓉哥儿,甚或是那位珍大爷?”
贾芸想了想道:“珍大叔若要对付我,自可以凭族长身份编排我的不是。那蓉、蔷二人,却是沆瀣一气,上次陷害我也是他两人出的主意。”
倪二做了个以手抹脖的手势,道:“那蔷哥儿既已被赶出,莫如找人将他绑去外地,悄悄做了他!也免得他再参与谋害你的事情。”
贾芸忙道:“这使不得,我知二哥为我着想,但此等违背王法的事情,怎能教兄弟们为我冒险?”
想了想,又道:“二哥放心,要对付他无须结果他的性命,我有法子让他不能再谋害我!”
倪二听了,知道贾芸是有主意的人,便也罢了。
贾芸便又劝酒吃菜,大家便互相兄弟乱叫起来。
以往贾芸也听说过老七等人,知道是手段极厉害的,若不是事先嘱托了倪二,只怕这些人会被东府那些人收买。
于是酒过三巡,贾芸笑道:“今日来得匆忙,并未备得银子来酬劳兄弟们,等园中事了后,我定会再请诸位喝一顿好酒,并送上酬劳。”
倪二听了,变脸道:“老弟你怎又不把我们当兄弟了吗?前回你放在我这里的五十两,难道不是银子?老七他们且不说甘愿为老弟你效劳,就算要些应得的报酬,也是从我这里拿。你只管放心在府里做好差使,往后若飞黄腾达了,不要忘了兄弟们便是!”
老七等人也赶忙附和道:“老二说的是,二爷你莫把我们当外人看!有需要兄弟们做的,你只管吩咐一声,必能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
贾芸只得罢了,笑道:“酬劳便另说罢,只是谢酒还要请一顿,且我还有一事到时要兄弟们相帮。”
倪二便问何事,贾芸道:“我想着那刁三脚必不是好相与,此次他们再谋害我不成,必是要直接动手,所以要请兄弟们帮我留意他的动静。”
老七拍着胸脯道:“这个放心,若说与那刁三脚打架,我等皆不是对手,但查探他的消息,却是我们拿手的!”
贾芸听了皱眉道:“那刁三脚果有些功夫么?”
老七道:“他在东郊一带成名多年,靠的就是两条腿,传言从无一人能躲得过他三脚。”
倪二见贾芸犯愁,便笑道:“他们能请刁三脚,咱们难道不能请更厉害的来吗?老弟放心,京城周边的厉害角色,倒有一半与我有交情,否则我也不敢做放贷的生意!”
贾芸倒不是怕那刁三脚,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他抹黑偷袭自己,只怕要着他道儿,所以要让老七他们留意他的踪迹。
便笑道:“二哥放心,拳脚方面我倒还能拿得出手,只是要时刻防着他罢了。”
倪二等人听他会拳脚功夫,往常是从没听说的,便都面露喜色,说道:“你果真会拳脚,莫如就在这里耍一把教我等看看!”
贾芸有心要在他们眼前展露自己,往后更能让他们对自己信服。
便教大家移开桌凳,空出一块地方来,好施展拳脚。
倪二等人站在角落,双眼都盯着贾芸看。
只见贾芸霍然起势,拳脚并出,或疾或缓,张弛有度。
每招出时,凭空生风,让人觉得满屋子都是煞气。
演的正是他经过改造的太极拳法。
此前与甄可薰比试后,贾芸又有了些心得,已然融会贯通。
倪二等人屏息看着,觉得甚是精彩。
他们虽是此地地头蛇,却都是靠的蛮力,并没有真正练过武艺。
此刻见贾芸不仅套路有板有眼,而且每每在攻击时,劲道十足,并不是纨绔子弟练的花拳绣腿,便都称颂不已。
一时演练已毕,贾芸深呼一口气,然后气定神闲,并无喘促之态。
大家便又赞扬一番,自是比方才更加融洽。
于是又喝了一顿酒,方才各自散去。
贾芸先去家中告知母亲,说因园中事多,今晚在就在那里睡了。
便复归园中,天已大黑了下去。
只见凹晶溪馆门窗已关,里面透出灯影。
上前要敲门时,只轻轻一推便开了。
心下便责备小红怎么不关好就睡了,万一有歹人进来如何是好。
谁知推门进来后,只见小红正呆呆坐在那里,眼睛直盯着门看。
见贾芸回来了,她满面欣喜,忙笑着上来迎接。
贾芸知她一直在等自己,方才责备的心早已荡然无存,只有欢喜。
贾芸向小红笑道:“你怎么不睡,等我这么久?”
小红低首笑答:“因有些事要说与大爷听,所以不敢睡去。”
贾芸便问有何话说。
小红却以贾芸满身酒气为由,要服侍他先行洗漱,然后才能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