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世一样。
这两年,县里开始招商引资,挨着公路的田地上建起一些厂房,同时为了振兴教育。
教育局把原来的职教中心被改成了初中,起名《北斗县实验中学》,抽调了全县优秀教师组成师资力量,很快成为全县排名第一的初中。
小升初考试,王耀和田麦麦考得最好。
王耀进了实验中学,温晓慧、王涛、黄世龙都差几分,他们各自交了赞助费才得以入学。
田麦麦本来考得比王耀还要好,乡里的中学派人去她家游说,说免去一切费用,田爷爷田奶奶抚养田麦麦压力很大,于是田麦麦便去了乡里的初中。
开学前一天,秀兰仔细地给王耀打包行李。
王耀要上手帮忙,秀兰说:“不用,你快别添乱了,我很快就给你收拾好了!”
秀兰这时候还不到四十岁了,因为常年干活,她双手的手背上裂着一道道的口子,小口子就那么凑合着,大口子上总是粘着白胶布。
王耀看着秀兰忙碌的身影,心里感到一阵心酸。
前世,从他留在燕都之后,秀兰总是打电话嘘寒问暖,问他啥时候回去,他虽然不用上班,可王涛一个人管公司吃力,尤其春天和秋天,忙得要死。
王耀总是瞒着白羽微,去王涛那里帮忙,或者在家里看合同,审预算,画图纸什么的。
一年也就夏天和冬天回老家住几天。
他给秀兰的钱,秀兰总是存起来舍不得花,每次他说:“娘,给你的钱你就放心花吧,我那里也存着呢!”
秀兰总是说:“我自己的钱够花,你给我的我也给你存着,万一以后有啥事了,不会手头紧拿不出来,钱你不用老给,没事多回来就好。”
想到这里,王耀眼眶湿了。
上了初中,他就在家住得少了,以后在家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离家会越来越远。
前世这个年纪的他,对远方的渴望无以复加。
这一世,虽然是类似的童年经历,他却感到很不舍。
他这些年,试着调皮捣蛋,试着改变一切,并没有成功,然而他在那些看似粗陋、悲催的生活的细枝末节处,看到了秀兰对他浓烈无比的爱。
吃饭的时候,秀兰总是紧着他和弟弟先吃,每次天气变化,秀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他和弟弟增减衣服,每次他和弟弟生病了,受伤了,秀兰总是第一个发现,如果病得严重,就像天塌了一般惶恐,他和弟弟在外面玩的不开心,秀兰也会察觉他们的情绪,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事,每次他拿着奖状回家,都是秀兰最开心的时候,这次上初中,也是秀兰跑前跑后的张罗,此刻收拾行李,从被褥衣物,到水壶毛巾,无一不是细致入微,甚至还给王耀备了几根针和黑白线穗,怕他衣服开线没人给补。
这些与前世大同小异,前世的王耀不曾注意这些温暖,这一世,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孩子,不曾做过父母,难以完全体会秀兰和王大海的感受。
但至少他明白,父母把孩子当做自己的全部。
如果说生活是苦的,那父母一定比孩子苦一万倍。
想象不出来的一万倍的苦。
王耀抑制不住,开始抹眼泪。
秀兰察觉,转身问道:“怎么了?”
王耀说:“没事,你手上的口子裂了。”
秀兰看看自己的手背,无所谓地说:“这有啥好哭的,这一年到头都裂着。”
王耀说:“买个洗衣机吧。”
秀兰说:“少操那个心了,到了学校好好学习要紧。”
王耀说:“我说真的,买个洗衣机吧,你以后别手洗衣服,尤其是冬天,不差那点钱,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钱,真的会赚很多很多钱。”
秀兰笑着说:“那等你赚了钱,你给我买。”
王耀说:“好,我一定给你买。”
第二天开学。
学校在县城西郊一公里的公路边上,离王耀家不到三公里。
到了学校,照例是拥挤喧闹。
王耀报到以后,先回宿舍找到床铺,安置行李,见过同学,随后去到教室见了班主任,排了座位,发了新书。
王耀、王涛,温晓慧在一个班。
黄世龙在隔壁班。
下午在食堂兼礼堂办了开学典礼。
总算开始正常上课。
住校生活苦乐参半。
农村来的学生大多家境不好,又不好意思和家里多要钱,两周只有二三十块生活费,半大的小伙子饭量又大,所以饿肚子是常态。
学校的开水房也很拥挤,有时挤了很久到前面却没水了,许多学生懒得去打水,春夏秋冬都用冷水洗漱和洗衣服。
一个班有七十多人,教室里污浊的空气和学习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男生中拉帮结派和校园霸凌也不鲜见。
那几年,英语成了必学必考科目。
学生们以学英语为借口,让家里给买了随身听,拿到学校开始听音乐,县城的同学第一次拿来周杰伦的专辑磁带,一时间惊为天人。
然后整个班,形成了刘德华和周杰伦两个阵营。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少年的身体和心灵如野草一样放肆生长着。
两周回家一趟,到了第二次开学。
王耀叫上王涛,迫不及待地去了学校小卖部。
学校东侧有一排平房,南边五六间承包给个人,成了一个个小食堂。
北边是两个小卖部。
小卖部分为内外间,里面住人,外面售货。
他记得前世他在左边小卖部买了一包干脆面,里面有张卡片中奖了。
他没来及看,就被小卖部老板夺走。
小卖部老板说他中的奖是【再来一包】,拿出一包干脆面把他打发了。
过了几天,他就看到小卖部里间多了一台崭新的洗衣机。
事后他怀疑自己中的奖就是洗衣机,被小卖部老板截胡了,更可气的是,后来他都记不清初中同学的名字了,居然还记着这件事。
这一世,他无论如何要看看那张奖券上到底中的什么奖,如果真是洗衣机,他就可以提前兑现给母亲的承诺。
到了小卖部,他花五毛钱买了一包干脆面。
出了门,他对王涛说:“涛哥,这里有奖你信不信?”
王涛说:“我不信。”
“要有怎么办?”
“有的话我帮你抄课文。”
“行。”
说完他打开了包装,取出卡片,正要刮开,忽然身后传来呼喊声,接着就见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追着黄世龙往这边跑来。
一帮人横冲直撞,把王耀和王涛两人撞到一边。
那张卡片也被撞掉,正好落进旁边小食堂摆在外面的火炉里面。
里面红彤彤的炭火一下就把卡片烧着了。
王耀捶手顿足,叹息不已。
这时候王涛说:“别管那个卡片了,咱们去看看黄世龙为啥被人追!”
他们沿着甬道,一直走都教学楼的侧面,那里是自行车,进去之后,那群人都已经走了。
黄世龙瘫倒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很显然是挨了打。
王耀和王涛急忙把他扶起来,问怎么回事?
黄世龙不说话,只说:“你们别管我,以后就当不认识,免得你们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