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宋濂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以宋濂的程度，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这废除丞相的背后，说穿了，站着的还是朱元璋。
毕竟，如果朱元璋心中不认同废除丞相的话。
哪怕是其他的人嘴皮子都磨破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成功。
宋濂的神色带着一丝颓然，缓缓低下头去。
而李尘眯着眼睛，则是继续一字一句道：“其实，这一切我相信老先生你，都明白的对吧？”
“你自己都知道，却不愿意承认。所以，开始不断的为洪武皇帝找着借口，说洪武皇帝，是受了我这个“妖人”的蛊惑？”
越说。
宋濂这边就越是叹息。
半晌，他缓缓起身。
朝着李尘作揖：“小友，先前老夫昏聩无礼，多有冒犯。”
说完。
这位头发都已经花白的大明文宗，颤颤巍巍的盘坐于地。
耷拉着脑袋。
在这一刻，仿佛身上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样，就连眼眶里都没有了半点神采。
看着宋濂的样子，李尘哪里还不知道些什么。
他来到宋濂的身旁坐下。
可是，和宋濂坐有坐姿的样子相比，李尘可就随意得多了。
他席地而坐，只是轻声道：“老先生这是？”
宋濂微闭着眼睛：“陛下行此举，皆乃老夫这个臣子规劝无方，此为老夫之过也。”
李尘笑了。
有些时候。
他佩服这些个“君子”们的真性情，敢为信念，奋不顾身。
但有些时候。
他们的倔强和迂腐，是真的让人无奈。
“先生莫非是高看了自己吧？”
面对这位天下文宗，李尘毫不避讳，直接道：“先生以为自己是孔子还是孟子？”
“然而，孔子周游列国，却始终郁郁不得志，无有任何国君赏识；孟子继承孔子遗志，然而终孟子一生，游说诸侯，历齐、梁、宋、滕、鲁诸国，均未能见用。”
话还没说完。
这边的宋濂便是再也闭不上眼睛了，盘坐着的他猛然起身，指着李尘是厉声呵斥道：“你，你胆敢折辱先圣！？”
就连一旁的朱棣和涂节也是一个哆嗦，直接瞪大了眼睛，为李尘的“大胆”给直接震住了。
孔子？孟子？
在宋濂这样的大儒面前，那可就是比天还大。
李尘竟然敢当着宋濂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两人可以保证，此话只要从这里流传出去。
李尘必然受到天下士子的声讨。
隔壁密室。
就连朱元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胆子是真他娘的大啊！？”
朱元璋敢说。
哪怕是他自己，也根本不敢说这样的话。
朱元璋尊儒学吗？
或者说是尊孔子吗？
从小就是家境贫寒，见惯了那些所谓的“读书人”的蝇营狗苟的朱元璋可以说，他对于所谓的儒学，并不怎么感兴趣。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恶。
但是，厌恶归厌恶。
至少是在表面上，朱元璋是绝不会表现出来对儒学的任何不满。
甚至，就连那个世休降表的“孔家”。
在大明成立之后，朱元璋照样是如同历朝历代一样，给了孔家超然的地位。
而李尘这一番言语。
在朱元璋看来，可谓是离经叛道。
这边。
就连朱标也是面色大骇，连忙是颤声道：“这位李先生，还真是……”
摇了摇头。
在这一刻，朱标甚至是不敢说些什么了。
就更别说。
是在一旁抄录的那几个文书了。
此刻，他们将惊恐的目光是直接望向了朱元璋。
还不待他们询问。
这边，朱元璋便是直接的下令道：“今日的事情，你们不许透露出去半个字！”
“要是在外面咱听到半点风声，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朱元璋以最为严厉的语气警告之下。
一旁的那两个文书已经是冷汗淋漓，哪里还敢说些什么。
连忙是匍匐在地上，颤声道：“臣等知道了。”
说完。
连忙是将方才抄录的语录，一个字也不剩下的全部抹除。
而与此同时。
面对着宋濂那愤怒的目光，李尘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一样。
继续望着宋濂，是一字一句道：“老先生或许是以为，我是在折辱你口中的先圣。”
“但我想说的其实是，哪怕是孔子，孟子这样的圣人；他们也不过只是人类。”
“他们无法和滚滚的历史大势抗衡，这么说，先生明白了吗？”
一句之后。
宋濂忍不住的为之一愣。
他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毕竟，在他看来。
孔子孟子这样的圣人，在所有读书人的心中，都应该是至高无上的。
不容有任何的瑕疵存在。
而李尘，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便是继续一字一句道：“是孔子和孟子的思想学说不好吗？是他们的能力不佳吗？”
宋濂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是摇头道：“两位先圣，学究天人！”
“那为什么，他们没有受到那些国君的重用呢！？”
宋濂不说话了。
而李尘很快，就已经给了他答案：“因为他们的学说和思想很好，却并不是那些国君想要的。”
“或者说，并不是那个年代的历史所需要的，所以，他们注定只能怀才不遇，著书立说。”
“他们是孔子和孟子，却注定成不了管仲商鞅这样的人。”
“而老先生，你觉得你的思想和学说，比孔子和孟子更好了吗？他们尚不能违抗历史大势，而先生就能了吗？”
宋濂已经是眉头紧皱。
听到这里，他哪里还不知道些什么。
他紧紧的盯着面前的李尘，是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是说，废除丞相，乃是天下大势！？”
“简直是一派胡言！丞相之制，古而有之，这样的……”
李尘上前，直接的来到了宋濂的面前，面对着宋濂那恼怒的目光，却是云淡风轻：“古而有之的东西？便能永恒吗？”
“老先生，这个世界，莫非是永恒不变的吗？”
“丞相？随着时代的发展，注定不过是会成为历史的一道尘埃。”
“这就是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