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早,陈青山把头发梳的油光铮亮,提上在学校食堂能买到的所有品类的早餐哼着歌就来到一号宿舍楼下。
男人什么时候对女人最好——没追到手的时候。陈青山来的太早了,女生宿舍的大门还是紧闭状态,他也不忍心吵到隰华睡觉,于是把外套解开早餐放在胸前保温。青山同学都是学校的名人了,但凡看见他的人都会跟他大声招呼,说一句:“给女朋友送饭来了!”
深秋的早晨已经很冷了,陈青山跺着脚就这么等了一个多小时。宿舍管理员阿姨看见这么用心的小伙子,也让他进管理室坐一坐。
陈青山在宿舍管理室坐着,看见隰华下楼来,小跑着迎上去。
很显然前段时间的事情已经被陈青山抛诸脑后,此刻他已经恢复年轻人的朝气,殷勤地忙前忙后,嘴巴更是没有停过。要不是担心那东西会来报复小肥,隰华估计早就翻脸走人了。小肥倒是没什么,她只顾着挑选喜欢的早餐,陈青山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公交车上,陈青山依旧嘴不停。隰华稍微咳嗽一声,车子急刹一下,旁人碰一下,陈青山都是左一句“你感冒啦,要注意保暖,多喝热水。”“下车我就去买感冒灵,我的外套给你穿。”“注意点,碰伤了就不好了。”“司机师傅,注意点,急刹很容易受伤的。”一旦有人要从隰华旁边经过,陈青山都会伸手或是用身体挡住来自其他人对隰华的触碰。说实话,换个场合陈青山的夸张保护和令人反感的啰里吧嗦其实是加分的吧。
“陈青山,我想安静一下。”隰华终于忍无可忍,但还是没说令人难堪的话。
车子到站,陈青山看见朝我们走来的岱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把隰华挡在身后。他的直觉,这个男人太优秀了,会是自己最大的敌人。隰华将陈青山推开,跟岱山打招呼,小肥则是还在继续翻找那一包的食物。
一路上就一直处于一种攻防躲闪的局面之中。隰华和岱山谈笑生风,陈青山积极寻找机会插入他们的行列,还时不时的防着岱山和隰华眼神交流,小肥反正跟着他们走,不丢就行。
其实下了公交车再换乘一辆就可以到陈青山家门口,但是时间还太早,所以岱山故意领着众人步行,而陈青山被“满腔敌意”冲昏头脑,居然忘记坐车的事情。
“还没到吗?”小肥终于消灭那一包早餐提出疑问。
陈青山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但为时已晚。
“快了,再有五分钟就到了。”陈青山看看前面的路说。
“哎,你们两个干嘛这样逗他。”小肥跑到隰华和岱山旁边问。
“无聊而已。”岱山回答。
“那你呢?他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我?我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隰华看了一眼岱山表示感谢。
我们跟随陈青山来到他家里,开门的瞬间一股桂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小肥使劲的吸着鼻子往里走,一副不把这股桂花甘醇的酒精味吸食殆尽不罢休的姿态。
隰华觉得小肥这样子好丢脸,陈青山和陈父一脸懵,岱山一脸无奈却嘴角微微上扬。小肥走到酒坛碎裂的地方停下来说:“酒坛是这里碎的?”
陈青山和陈父由刚才一脸懵换成一脸震惊。
岱山说:“他不在这里。”接着问了陈青山父亲几句话,然后说要去挖出酒坛的地方去看看。陈父的眼神告诉小肥他们,陈青山做梦的事情他并不知道。陈父偷偷把陈青山叫进房间,两人在房间说了一会话,陈青山就拿着他爷爷家的钥匙出来。
“就是在我爷爷家的菜地挖出来的,我带你们过去吧。”
陈父应该是知道前因后果,他一副担心的表情,想要跟我们一起去,被陈青山拦住。听说要去挖酒的小肥冲在最在前。
陈爷爷家在郊区,他们家后面是一座山,山不算太高,但站在山顶的亭子足以俯瞰整个郊区。陈爷爷家就是在那座山的脚下,他们家有一个不小的菜园子,里面种满各种果树,这个季节柿子尤其显眼。
小肥从进陈爷爷家门那一刻就开始找挖土的工具,这会儿一把铁锹已经在手。
“酒是哪里挖的?”
“就是那棵柿子树下挖出来的。”陈青山指着菜园里的那棵硕果累累的柿子树。
“你确定你爷爷是把就埋在柿子树下的?”小肥跟陈青山确认。
“确定。”
“那动手吧。”说着小肥就撸起袖子要开挖。岱山从她手中拿过铲子,说:“我来吧!”
岱山和陈青山围绕柿子树挖起来。小肥则时不时的提醒他们小心一点挖,不要把酒坛子挖破了。果真在柿子树下靠南的地方又挖出来好几坛类似瓦罐装的酒,顶部是用泥塑的封口。在原来他们挖过得的地方又挖出来一坛,那坛子是青花酒坛,一面画的是恣意畅快的饮酒男子;另一边是高墙束缚,一人对月对饮的孤独之人。
“你们家挖出文物拒不上报,并且毁坏文物,该当何罪?”岱山严声正色的吓唬陈青山。没想到陈青山听说“毁坏文物”,吓得想辩解又不知如何开口,呆愣在原地。
“好了,好了,不知者不罪!”小肥出来打圆场。“事情的因果我们大概知道了,想要彻底解决今晚就看你的表现了。”小肥盯着那青花瓷的酒坛说。
“看我表现?我要做什么?”
“做什么,去见白水啊。问问他为什么缠着你不放。”
“我不去!我不要去。”陈青山好不容易不再梦见白水,他可不想每天晚上又开始被人问“晚否,晚否?”
“你喝了人家的酒,还不要去跟人家说声谢谢?”
折腾了一个下午,小肥早就饥肠辘辘。
“陈青山,你爷家有什么吃的吗?”小肥已经看过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也还在医院,冰箱里的东西早就被我爸清理干净来。要吃的话就院子里去弄点菜,池塘那边有鸡、鸭还有鱼。不过我也不会做呀。”
“哎,有就行,我来。”
抓只鸡,搞个鸭子对于在道观长大的小肥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小肥正要给鸡放血时,岱山接了过去说:“我来吧。你去生火烧水。”
鸡杀好了,水也烧开来。小肥在开水里面掺了两瓢冷水,然后再叫岱山把鸡放进去浸泡。
岱山看着小肥仿佛看见子土。那时候子土也是这样教他不能用开水直接烫禽类动物,说那会把皮烫坏。而那时候的他总是觉得很奇怪,明明可以不用进食的神,为何要学人类吃东西。子土总是会说,人间滋味最是苦,犯了错的神仙都会被惩罚下凡体验人间疾苦。可是人间疾苦,也是最美的。俗尘酸甜苦辣咸哪个神仙没有经历过呢,不经历又怎么能脱离俗尘。只不过脱去俗胎就觉得可以摆脱尘世烦扰,然后说着高尚的大话美其名曰普度苍生,可是只有自己知道那是自欺欺人。我吃这些东西只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吃过的苦,也希望自己能记得世人的苦,这样才能够真正的处理好幽冥之事。不过人间食物也真的是很美味!
“岱山你做饭的手艺真是绝了,五星大厨也未必能比得上你。”小肥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看着旁边青花瓷坛说。“要是再能有点小饮料配就更完美来。”
“事情解决再喝。”岱山很温柔很宠溺的看着小肥说。
夜色降临,陈青山就觉得困顿,坐着就睡着了。
“你在这里照看着他,不要让人动他的身体。”岱山和小肥都看出来陈青山并非是真的困了,而是有“朋友”要带他故地重游去了。
“快!我们快点追上去!”小肥看见桌子上的那坛酒不见了,异常的着急。
“你是去追酒还是追人?”岱山微笑着问小肥。心中也觉得开心,她还一如记忆中的她,前世今生,都是一样的嗜酒如命。
“当然是追酒喽!几百年的陈酿,喝光了就没有了!”
“额……那人不重要?”
“白水又不会伤害陈青山,他只不过是要找他再喝一次酒而已!”小肥急慌慌的拉着岱山往外冲。“快点快点,要不然一口都喝不着了!”
小肥拽在岱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才到上山入口。
“不行,这样肯定来不及来。”说罢,就掏出一张黄符,然后就要念口诀。岱山终于看不下去来,过来搂着小肥手一挥,两人就出现在山顶凉亭不远处。
小肥要冲过去救“酒”,被岱山拉住了。小肥挣扎了一会,眼看没有挣脱机会,只能舔着嘴唇心痛的看着白水开坛倒酒。酒香飘满整座山,小肥口水都淌到岱山的衣服上。
岱山使用了法术,白水和陈青山看不见他们。他们走进凉亭,坐在一边看白水要干什么。只见白水斟满酒,对陈青山说:“青山兄,我真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你。这是你最爱的桂花酿。”
陈青山看见梦中的男人一副惊恐模样,大喊大叫着“救命”,然后慌不择路的要逃跑,不曾注意台阶而摔倒。可能是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疼痛感,他爬起来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轻飘飘的,心不跳了,呼吸也没有了。
“我死了,我死啦!”他变得不知所措开始大叫,嘶吼。
“青山兄,你怎么卖啦?”白水不知道陈青山为何突然不认识他,又为何突然大喊大叫。
“是你,是你害死我的!”陈青山嘶吼着就冲上去掐住白水的喉咙。
“青山兄是生气,我来的太晚吗?”白水面带愧色。
“我们现身吧,陈青山再这样闹下去天亮了也解决不了。”小肥看着陈青山的样子,料想他肯定不会接受白水。
岱山一抬手把陈青山和白水分开。然后说:“陈青山,你冷静点。”
陈青山看见熟悉的人,慢慢冷静下来。他哭着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是觉得困,怎么就死了。”
“你没死,是灵魂出窍。你喝了白水给他朋友陈青山的酒,他才会每天晚上来找你的。”
冷静下来的陈青山看着白水想起来他确实跟自己梦里的人长得一样。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喝你的酒的。我跟你道歉。”
白水显然不理解他的好朋友为何会忘记他。“陈兄,你为何跟我道歉,那酒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他在奈何桥上等了你很久才去投胎的。”岱山说。
“你说什么?陈兄已经死了?”
“是,已经死了几百年了。还有你也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那他为何也叫陈青山,为何我会找到他。”
“同名是巧合,不过你会找到他倒是你们的缘分未尽。他确实是你好友转世。”岱山手一挥出现陈青山在奈何桥上徘徊的样子。他在桥上徘徊了几十年依旧没看见旧友出现,失落的走向孟婆,喝下那碗 可以令人忘记前尘过往的汤水。
“陈兄,是小弟无知,小弟不听你劝才会死于非命,失约于你!”鬼是没有眼泪的,但是白水却流下了泪,滴在地上变成珍珠一样的珠子。
“你跟我讲讲你是如何人间待了几百年。”
白水看着陈青山慢慢说道:“当年我进京赶考,因为穷连一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加别说去拜门。是青山兄给我寻了住处,还跟我说如果我落榜他陪我回家。也因为等我,他又陷入皇家赐婚的政治联姻旋涡之中。后来我高中,他就就不告而别。我因为没钱打点,被分到一个贫瘠的县衙。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刚上任就遇到很多我从来没有想过的困难,是陈兄写信给我,告诉我官场的一些事情,还有为我提了很多建议。我却是变通了一些,但君子有所谓有所不为,我还是得罪了不少人。我知道陈兄喜欢喝酒,尤其是桂花酒,所以我每年秋天都会亲自酿几坛,然后埋在城外的柿子树下。陈兄经过就会自己去取。这成了我们的约定,所以不管我调任哪里,我都会在城外种下一颗柿子树,每年都酿桂花酒。我们一直保持通信,他给我讲他恣意畅快,我给他分享我为民办了什么事。我们就这样身在异处,但总是喝着同样的就,赏着同样的月。我是穷人出生,我自是知道百姓的苦,我拼死只想换他们公道,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仕途坎坷。哪怕如此我也还是不放弃。陈兄知道我的处境,多次写信劝诫我放弃仕途,他愿意陪我游山玩水。可是我依旧放不下自己的执念,在官场泥藻中挣扎。再后来陈兄来信告诉我他寻到一处僻静之地,种了桂花树,柿子树,酿了酒,他会一直在那里等我。终于,帝王一道圣旨让我彻底死心,于是我挂印而去。我怀着满心欢喜去赴约,谁曾想我永远的陈尸湖底,永远的失约了。再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就回到这个凉亭。我在这里等陈兄,这一等就是几百年,知道那天我感觉到我埋的酒被人取出,我才找到了他。”
“原来如此。这凉亭前身就是你们初见的庙。”
陈青山知道白水对他并无恶意,而且还视他为挚友,就不再害怕。他主动上前与白水说话。“谢谢你,我竟不知道我前世居然有你这样一位好友。”
岱山再次挥挥衣袖,陈青山前世记忆涌现。当他们想要一如往前饮酒叙旧时,发现小肥早已喝的满面通红,步伐晃悠。
看见他们过来,小肥倒满酒举杯大声说:“来,敬友谊!”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我跟你们说啊,朋友做成你们这样的真的是少见!来再干一杯!”
“你们想叙旧抓紧时间,天亮你跟我走。”岱山对白水说。然后,抱着小肥回到他的山府。
岱山在小肥额头上轻轻一点,小肥就睡着了。岱山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然后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肥没睡多久就醒了。她的头还是晕乎乎的,但是看见那面满是酒的架子,再也控制不住了。她随手取了一壶,杯子都不用,直接喝起来。这一喝,又开始耍起酒疯。
小肥晕头转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反正看见有路就走。路越走越阴森,鬼哭狼嚎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这是什么鬼地方,太吵了。”小肥踉踉跄跄的一路走一路喝。也不知道是何故,这一路上看见小肥的人都不拦阻于她,反而主动给她让路。
“前面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人排队。”小肥看见一座桥上排着队的人群。她也跟上去,只见一个老婆婆给每一个排队的人一碗汤。小肥也上去喝了一碗,觉得味道还不错,于是还要。老婆婆并没说什么又给她盛了一碗,谁知小肥就如喝上瘾一般还要。这下后老婆婆就不乐意了,后面排队的人也开始出现骚动。
维护秩序的人出现了,可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靠近小肥。小肥见他们将她围上了,也不怕,还嚷嚷着要喝汤。眼见人家不给汤,她也不再强求,晃晃悠悠的就要往前走,这时候那群拿着兵器的人就不再放任她了。说什么都要把她赶回来。
“哎呀,真是小气。汤不给喝也就算了,路也不让走。不走就不走吧。”小肥打了一个嗝,就打算到河边遛溜弯。一个不注意居然直接掉进金色的河中。
“好熟悉的感觉啊!”小肥不知道为何觉得河水的冰冷似曾相识。岸上的人已经忘记刚才还在抱怨这个女人插队喝汤,而是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她不断往下坠落而不敢伸出援助之手。
小肥睁开眼,表面看似金黄的河水下面居然是一片漆黑。黑到任何光都无法穿透它。“我要回家了吗?”小肥脑中没有一丝求救的意愿,反而觉得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而是回家的路。她渐渐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任由自己坠落。越是往下坠,小肥脑中就闪现出更多不曾经历过的人和事。
等小肥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岱山。她摸着岱山的脸说:“阿山,你还好吗?”
岱山激动地抱着小肥以为小肥想起来了,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谁曾想激动的只是他,那个叫他“阿山”的人此刻已经睡熟了。
岱山看着打鼾的 女人终究是空欢喜一场。不过他心里还是很开心,这个样子的子土以前可不曾见过。那时候每日事情太多,涉及的族群也太多,所以每日都是绷着的。这一世子土可以活的自由自在,性情自然开朗。
岸上还在围观的鬼此刻开始窃窃私语,山府军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的跳进黄泉冥河。那可是冥河呀,但凡掉进里面响都没一个就会灰飞烟灭。山府军他这能撑多久呢,那个女人还有的活吗?此刻就连各殿阎王都丢下手中的事,在岸边焦急等待。
“哗啦”一下,就看见山府军抱着那个女人飞上岸。山府军身上留下的黄泉水,把奈何桥腐蚀出一个洞,鬼魂们都瑟瑟发抖的靠一边,生怕被水给沾染到。
“都没事做吗?”岱山厉声责问阎王。眼见山府军无事,各殿阎王悻悻的回去了。
岱山回到房间,轻轻的把小肥放在床上,笑盈盈地看着熟睡的小肥。如果不是黄泉水腐蚀的伤口钻心的疼痛,可能他都忘记那冥河水除了子土无人能扛。哪怕他是山府军,也做不到不施法,不用法宝就能从冥河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