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不是只要我再勇敢一点,那个手戴佛珠,而又肆意张扬的少年,有一刻,也能是属于我的光。
于是我向神明祈祷,以永无后世的代价,求得一次拯救光明的机会。
可后来,我看过四季的合安寺,一次次路过上香的行人,一次次跪在佛像前,也再没有机会和我的少年说一句——
“合安寺的香火在秋天最旺,是你猜错了。”
1.
重回高一这年,才发现原来十六岁的天空这么蓝。
很多年后,和他初见这天我回忆了无数次,再次重现时却发现,这天的阳光其实没那么好,校园里的槐树也没有那么翠绿。
可他,正如记忆里的那样,青春洋溢,精瘦却有力量感的手腕上,一串圆润发亮的佛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因为那串佛珠,这天的阳光在记忆里才会那样明艳吧。
少年跟随班主任老黄进了教室。
老黄让少年介绍了名字,就让他坐在了我后桌。
“岑煜。”
他总是这样言简意赅。
再听到他的声音和这个名字,再看见他的身影,恍如隔世的怅然将我吞没,一瞬间,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我急忙低下头,同桌发现了我的不对,柔声询问着。
“你怎么了?”
我没有转头看她,只是摇头说没事。
我和同桌是前两天转学来的,我们来自一个学校,但是不认识。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转校生?
因为这个班级,是这所省级重点高中的重点班。
这个班级忽然在高三面向全省招生,但省内办转学仍然有些麻烦,所以我们才会来的这样陆陆续续。
现在,教室只剩我们身后的一桌了,上一世,他也被安排坐在那儿。
和我们转来那天一样,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多。
我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学生,无非是在讨论我们的外貌。
同桌叫何湘,是很柔和的长相。
我们女生私底下聊天,都说她是那种古代才女的样子,不仅长相温婉,性格也温柔,身上有股书香气息,虽然在理科班,但她的文学素养是极高的,文章在很多出名的杂志上刊登过。
而我嘛,虽然现在没有镜子,但我后来看我高中时候的照片,也不得不感慨,年轻就是好。
用我读书时最好的朋友的话说,就是——
“你的眼睛很大,别人去看你的眼睛,像撞进了一汪秋水,很深邃,有种要陷进去的冲动,又长了一张鹅蛋脸,肉嘟嘟的,谁看了不想揉几下,再说鼻子,没见过你之前,我真以为小说里说的‘琼鼻’是假的,还有你的皮肤……”
不排除有夸张的成分,但也是有点道理的。
因为后来追我的男生不少,桌洞里的情书就没少过。
只可惜,他们所有人,都败给了我的一见钟情。
不是一时兴起的crush,虽然有见色起意的成分,可暗恋的心酸,仰望的失落,追逐的艰辛,毕业后的心心念念,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我对他,不是转瞬即逝的喜欢。
我呢,是很慢热的性子,说是一见钟情,但我也是在很多年以后,一次次的回忆中不断感受那时的情绪,才得出的这个结论。
喜欢在我的人生中还是头一遭,而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却占据了我往后的整个青春。
可年少时遇见的这样惊艳的人,终究还是留在了我年少时的记忆里。
2.
我正在发愁,怎么和他认识,愁的整节课没听。
想了这么久,决定以自己没听懂这节课为由,找他问问题。
可没想到,一下课何湘就行动了。
我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因为那时慢热,下课了就看书或是写作业,刚刚情窦初开的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他,当然不会时刻关注他。
我转头,不敢看岑煜,而是看向何湘的侧脸。
她的脸红扑扑的,亏她这么温柔含蓄的人也能主动搭讪,原来她这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啊。
我很快转过头,低头坐在座位上,听何湘问他问题,他只是不冷不淡的答着。
刚好何湘问的是一些基础的信息,后来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已经不和他坐这么近了,也没有机会了解他,所以,正好对他多些认识。
可是……
既然回来了,我是不是应该勇敢一点。
于是我转过头,看着岑煜。
“岑……同学,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哪怕活过一次,还是改变不了我骨子里的性格腼腆,所以,我甚至不好意思叫出他的全名。
或许是我的声音实在太小,他微微往前凑了一些,示意我再说一次。
因为他往前凑的动作,我们靠得近了好多。
我看到早晨的阳光撒进他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发着光,散乱的发显得他整个人慵懒极了。
晨光中的少年,是我又一次的怦然心动。
我放大声音复述了一遍问题,垂下眼不敢看他。
他听了却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我听到“咯吱”一声,他似乎往后靠翘起了椅子。
感受到距离拉远,我才敢抬眸看他。
“岑同学?”
说这句话时,他的尾音上扬,一改刚才的不冷不淡,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我还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妥,他忽而又放平了椅子,整个人往前靠,一手撑在桌上支着脑袋。
因为手撑着脸,他的眼尾上挑着,多了几分邪气,比刚才更灿烂的阳光穿过他手上深紫色的佛珠,魅惑的紫色浅浅的映在他的脸上,像妖怪一样。
糟糕,居然对妖怪心动了。
“我以前是港海市一中的……”他的尾音拉长,视线穿过我的颈侧,看向我的左后方,“夏同学,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我慌乱中平复着暴雨般的心跳,边回答边转身。
“我……我是,奇谭市一中的。”
我视线落在桌角,看到那放着封面写着我名字的语文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夏同学没有想问的了吗?”
这回声音有些远,我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没有了。”
何湘终于等到我磨叽的问完问题,又继续和岑煜攀谈起来,也许是早起残留的睡意消散了,他的声音没有先前那样冷淡了。
我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笔戳着草稿本,暗骂自己有点没出息。
夜里,我回到空旷的家,从卧室抽屉里拿出日记本。
还记得上一次的今天,我也写下了日记。
内容是——
“今天班里来了新的转校生,很奇怪,看到他会紧张。”
现在,我一笔一划写下这些字,却没有停笔。
“好糟糕,第一次发现,晨光是烫人的。”
其实烫人的不是晨光,是默默无闻的少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