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乌鹊找不找得到家另说,反正卫柠是找到家了。
从山上回去的时候,天边朦朦胧胧的微亮着,正是破晓时分。
她原以为秦家的孩子都睡了,却没想到大老远的,就见秦家厨房烟囱里炊烟袅袅。
小跑回去一看,果然,秦姝、秦文、秦理都在厨房!
三个小孩儿此时正在炒菜。
有烧火的,有递东西的,有掌勺的,分工齐全。
且他们炒的菜不是别的,正是卫柠前一天早上做过的,青椒土豆丝。
另一个灶口上正温着一大锅红枣莲小米粥,也是比照着她前一天的做法来!
古人云:此处安心是吾乡。
她在卫家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安心感觉,竟然在秦家体会到,不得不说是天意弄人。
秦理在灶台边递过菜盘,只觉门口处的光线一暗,他抬头一看,顿时惊喜起来:
“柠柠姐,你回来的刚刚好!菜马上就好!”
大约凌晨的时候真的有点冷。
卫柠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厨房里这小小一根蜡烛,竟好似把人从心底里温暖起来。
她搬了个板凳在厨房角落坐下:“你们什么时候起来的?”
“四五点钟那个时间吧。昨天晚上等不到你们,三姐就让我们早早睡了。
说估计你们会今天早上回来。
又怕你和大哥二哥他们回来饿,就说早早起来做好饭,还有……”
秦文打断他:“小五,先给柠柠姐倒杯热水再说!”
“啊对!”
秦理一拍脑门儿:“柠柠姐,你们现在才从山上下来,一定渴了吧?这里有泡好的蜂蜜水!对了,我哥他们呢?”
卫柠接过搪瓷杯,捧在手里:“你哥他们在后面呢!进村的时候我们分开走了。”
“哦,”秦理挠挠头,不明所以,但也没多问,就乖乖的把手里的水先放下了。
一口温热清甜的蜂蜜水下肚,卫柠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温柔:“谢谢小姝,小文,小理。”
秦姝本来就容易害羞,卫柠一看她,她就更害羞了。
提着锅铲的手抖了一瞬,而后赶紧稳住,耳垂通红地嗫嚅道:
“柠柠姐千万不要再说谢谢,要真是说谢谢,是我们该感谢你才对。”
“好啊,那我以后,可就不对你们说谢谢了?”
又轻轻呷了一口蜂蜜水,卫柠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开口。
小厨房里气氛正好,院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极煞风景的狗吠声!
有人来了?
卫柠秦理对视一眼,秦理率先出去查看情况。
如果来的人是秦继秦城,小黄肯定不会这样子凶猛地叫!
秦理出门,看见来人,别扭了一下,脸上还是扬起了客套的笑容:“是朱六叔啊,你怎么来了?”
卫柠站在厨房门口,侧身去看,只见来的是一个看起来憨厚沉稳的中年男人。
这人瞧着约莫有四五十岁,寸头,微胖,上身穿着个灰布褂,手里提了一小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笑眯眯的就进来了,还想去摸一摸秦理的脑袋。
“小五啊,今天怎么醒这么早?那灶上是三妮在做饭吗?”
秦理虽说乖乖站着没动,任由这个朱六叔摸了脑袋。
但卫柠看得出来,他背在背后的小手不自觉地纠结着,低垂着的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
秦理低声回答:“嗯,是我姐在做饭。”
“那正好!最近这时节青青黄不接的,叔估摸着你家面缸快见底了吧?
这不,叔刚从下尧村那儿回来,新弄的二合面,给你们装来几两!
正好让三妮给你们蒸点新面馍馍!”
秦理想拒绝:“六叔,谢谢您的好意,可我家还有吃的呢!”
朱六叔摇摇头:“你这孩子啊,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仗着自己年纪小、身体好,想着饿了忍忍就过去了,也不知道这多伤身体!
半大的孩子,还是多吃点饭才好。
你等着,我去跟你姐说!”
说着,朱六叔就要往厨房来。
卫柠回头,看此时秦姝和秦文的脸色都不大好。
但又不是那种讨厌或者憎恶的样子,倒像是,倒像是有点尴尬。
秦姝小声跟她通风报信:“那是朱六叔!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去年开始,突然就对我们家特别好!但以前奶奶不让我们跟他多说话。”
卫柠摸摸她脑袋,表示了解,随即安静地坐回小角落里,扮演一颗“客气又拘谨”的蘑菇。
只见那朱六叔到了厨房门口,先是耸着鼻子嗅了嗅,接着就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
他探身进厨房,一看灶上的情形,好像就更不高兴了。
但很快就又舒展了面色,依旧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三妮儿,手艺见长啊!今儿这饭可真是老香,叔大老远的就闻到了!”
秦姝拘谨的笑了笑,言辞之间把卫柠的那部分藏的很好:
“叔您就别夸了,我啥水平你还不知道么?这不就是这两天瞎琢磨,手艺稍微提升了点而已。”
“嗯,行!”
朱六叔肯定地点点头,依旧笑眯眯的:“女孩子家家的,会做饭还是好。”
然而话锋一转:“三妮儿,这土豆是哪来的?我记得咱这也没人种土豆啊?”
秦姝勉强撑住笑:“叔您这话说的,我后院里悄悄种个土豆,还得跟您汇报吗?”
朱六叔紧抓不放:“那红枣……”
“我带来的,咳咳!”
坐在角落里的卫柠幽幽的冒了个泡,帮秦姝解围,还不忘“虚弱”地咳嗽两声。
从一进来就全神贯注在灶台的朱六叔一惊,屋里咋还有个人?
还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女娃娃!
朱六叔满面狐疑:“你是?”
卫柠站起来:“朱六叔您好,我是咱们村新来的知青,姓卫,保家卫国的卫,叫卫柠。”
“啊,你就是卫知青啊?”
朱六叔表情有点惊讶。
显然是听说过卫柠这个人,但跟她的脸对不上号。
再结合他之前的话,不难猜出,这人是这两天没在村里。
从外边一回来,听说了秦家发生的事,就立刻带着东西来献殷勤了。
这人有这么好?
卫柠想到几个小朋友的表情,心中便知道,眼见的未必是真相。
朱六叔短暂的惊讶了一瞬,脸上就立刻又带上了笑意:“卫知青受伤的事情,我听说了。
那吴家婆媳实在是很不像话,叫刚来咱们这的小同志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叔您言重了,当时局面那么乱,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
“也是。”
朱六叔敷衍了一句,便装作不经意地问出他真正想问的:“卫知青怎么不住知青处?”
卫柠微笑:“知青处地方不够。
刚好,秦家兄弟觉得我是在秦家受了伤,他们有责任,便请我过来住在他们家。正好这里有空房。”
“这样啊,蛮好!蛮好!”
朱六叔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完全眉头紧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却还强撑着又絮叨了两句,才慢慢离开。
听到人走远,卫柠转头就问三小只:“他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