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玉古城,监狱。
在薄家出事的第二周,洛霜提着一个精致的饭盒,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监狱二字,过了许久才迈步进入。
照顾到薄铭轩特殊的身份,他所在的监狱也被薄老爷花重金调到了单间。
洛霜讽刺的勾唇。
这样,更好。
作为探监者的身份,洛霜被特警一路带到薄铭轩的监狱房口,礼貌的叮嘱了她很多注意事项。
铁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寒气,有点让人不寒而栗。
视线略微昏暗。
薄铭轩冻得蜷缩在床边的角落里打颤,通红的脸已经皲裂,双眼布满血丝,衣衫不整的样子狼狈不堪。
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
仿佛一周的时间,让他老了二十岁。
十五分钟的探监时间,负责人也不碍事的避开了,洛霜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将饭盒里的佳肴一一摆在桌子上。
潮湿的房间里瞬间飘荡起饭菜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自从来到监狱,薄铭轩吃的都是馊了饭菜,一顿好饭没有尝到过,咕咚一声,薄铭轩捂着饥饿的肚子爬坐起来,两眼发光的看着满桌香喷喷的佳肴。
咽了咽口水。
他好饿,感觉肚子内如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五脏六腑侵蚀的痛。
洛霜收敛起往日脸上的疏离,看着衣衫褴褛的薄铭轩,露出淡淡的笑意,语气颇为和煦:“二伯母不方便来这里,特地托我来转告你,明天你就可以提前出狱了。”
“提,提前出狱?!”
薄铭轩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咧的好大,不可置信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就说姨母不会不管我吧哈哈,看来是之前她是在等风头过去啊,好!”
洛霜勾唇,拿起筷子递给沾沾自喜的薄铭轩,点头附和:“我也不知道拿什么,就带了一些佣人做的饭。”
“正好老子也饿坏了,这群王八蛋竟然敢不给老子好饭吃,看我出去不宰了他们!”
薄铭轩满眼欢喜,布满污垢的手在身上搓了搓,下床坐到桌子旁边开始狼吞虎咽。
三下五除二。
饭菜被薄铭轩一点点的吞下去……
洛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纤瘦的身体隐隐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好吃,”薄铭轩直接扔了筷子,大口大口的用手抓着塞进嘴里,不忘嘟囔,“你做的很好!”
洛霜讥笑,不再和他言语,淡淡收回视线。
窗外斑斑驳驳的光线透了进来,均匀的洒在那个安静平和的少女身上。
即使在脏乱不堪的监狱,她也是那么的迷人,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其实。
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死亡,而是,慢慢等待死亡来临的过程,那种感觉就像千万只蚂蚁撕咬着你的五脏六腑,让你痛不欲生,在崩溃的边缘来来回回。
却又,无能为力。
傍晚。
天空灰蒙蒙的,渐渐氤氲起蒙蒙细雨,一座座高楼大厦的灯已经陆陆续续亮了起来,慢慢的,闪亮的路灯,车灯也争相亮起来了,整条路顿时灯火通明。
万家灯火,高低明灭,车流不息,流光溢彩,确实令人心动。
匆忙的人群,来往的车辆。
洛霜缓缓抬起头,天空飘洒着的雨丝,凉凉的感觉,在灯光下异常闪耀,天桥上倚靠的游客,路边小贩的叫卖,不停闪烁的霓虹灯。
临玉,真的很美。
跨海大桥下,是一层一层洪波涌起的浪花,唯美的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洛霜闭着眼睛慢慢深呼吸,趴在大桥两边的栏杆上,静静地感受着临玉的夜。
岁月,静好。
从始至终,她想要的不过是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只可惜,造化弄人,可能她真的是个无恶不赦的恶人吧。
天边送来一阵清风,水面上起了一片涟漪,仿佛是被吞没的太阳向大地吐出一口眷恋的气息。
薄家已经垮掉,薄铭轩也已经不在。
本就万念俱灰,她重生的夙愿也已经实现,此刻的洛霜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执念,小姑娘平静的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一颗白色药丸。
吃下它。
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心中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不会再折磨她。
多好。
长痛,始终不如短痛。
洛霜慢慢攥紧手指,幽深的眸底黯淡无光,睫毛掩映着淡淡的悲凉,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飘飘洒洒,微风轻轻喃呢,仿佛都在为她弹奏着离别的歌曲。
洛霜缓缓闭上眼睛,放空所有思绪,抬起手将白色的药丸放进嘴里。
“砰”的一声。
药丸在服下的最后一刻忽然被人打翻,腾飞起来,最终滚落到了冰凉的地面上。
一切都那么的及时。
洛霜倏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微微蹙着眉,不知所以的看着路灯下的男人,香烟点燃,白雾从唇角升腾间,陆嘉遇收回打火机,那双高深莫测的瞳仁看向洛霜。
男人的属下恭敬地在旁边给他撑着伞。
洛霜不解,看向伞下的陆嘉遇。
四目相对,陆嘉遇眼神平静如水,说不清的高深,像是轻易能看透人心。
时间,好似定格在了这一刻,任由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车辆不断穿梭过两人身边的跨海大桥。
凉风依旧伴着雨丝,款款的包围着两人。
两人无言。
刚开始如烟如雾的雨,不知为何越下越大,从沙沙的声音变成了哗哗声,终是洛霜先收回视线,淡淡转过身。
她从气场强大的陆嘉遇身边擦肩走过。
不过没走两步,洛霜的手腕就从后面被陆嘉遇扣住,氤氲白雾渐渐模糊了他轮廓分明的冷峻面庞:“上车。”
男人的语气不辨喜怒,不温不火。
洛霜皱眉,吃痛的揉着手腕,才要转过身反驳就对上陆嘉遇阴沉着的脸。
平日里的陆嘉遇,就像天边皎皎的明月,清冷高贵,温润如玉。
而现在的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凛然戾气,仿佛身在地狱掌管着他人生死的修罗之神。
坐在车内。
一种无形的压迫,让洛霜此刻哑然,竟也有些微微喘不过气来。
车门被关上。
陆嘉遇深邃眉弓下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喉结轻微翻滚,慢条斯理的在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回公馆。”
陆羽啧啧暗叹一口气,转着方向盘,踩动油门。
陆公馆。
偌大的书房,死一般寂静。
洛霜神色不是很好,一路上是被佣人拽上来的,揉着泛红的手腕质问:“你做什么?”
沙发上,陆嘉遇唇角咬着香烟,修长的双腿交叠,隔着轻烟薄雾,半眯着眸子:“你问我?”
洛霜揉手腕的动作一滞,微微蹙眉。
鼻息间,全都是男人夹杂着香烟味道的气息,沉稳内敛,充满了强烈的压迫感。
“不到一周时间,借陆家的手把薄家压垮,现在又把风口浪尖的薄铭轩做掉,洛霜,小看你了。”
洛霜倚着墙默不作声。
“胆子这么大,为什么不直接拿着刀子在宴会上捅了薄家那小子?”
洛霜忍不住反驳:“我又不傻。”
宴会上那么多人,她哪能明目张胆的捅死薄铭轩。
“嗯,你不傻。”
白雾吞吐间,模糊了陆嘉遇轮廓深邃的五官,男人一派平静的目光悠远,仿佛在沉思什么:“去监狱里送饭,这就是你的聪明。”
动了动唇,洛霜终是什么话都没说,也不再解释什么,陆嘉遇说的都是实话。
不过,她本来就没想活过明天。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诡异的仿佛要凝固住。
洛霜始终都漠然置之,陆嘉遇忽然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若不是派陆羽留意着临玉监狱,他怎么会第一时间知道洛霜捅了这么一个篓子。
白雾从陆嘉遇唇角溢出,掩不住他眼底的深邃。
良久。
见陆嘉遇不说话,洛霜心中叹了一口,淡淡开口:“我没想过连累陆家,如果你觉得我现在是个罪人,我可以和你离婚撇清关系。”
白雾袅袅中,陆嘉遇半眯着眸子审视着对面的女人。
男人湛黑的瞳仁透着漠然和讳莫如深,好像对每个人的内心都了如指掌,又对一切有种超脱凡俗的平静如水。
洛霜皱眉,以为自己没表达清楚,谁知下一秒。
“你出去吧。”
洛霜微微一怔。
落地灯勾勒出陆嘉遇格外冷清的俊美五官,淡然的没有一丝温度,这时候她才真正看出来,这人城府过于深厚,根本让人琢磨不透。
洛霜很快便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离开了书房。
幽静的书房里,气氛却静的出奇,仿佛暴风雨前的压抑,佣人呼的一下吹灭打火机,用手慢慢扇着檀香炉,淡淡的檀香气息开始徐徐扩散。
陆嘉遇夹着香烟的手端起咖啡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壁,呼出一口烟雾,男人深邃的眼眸投向书桌。
桌子上摆放着一张检测结果报告单,洛霜当时要服下的白色药丸是氯化钾。
压缩过的氯化钾。
致命毒药。
次日清晨。
东方开始出现了美丽的朝霞,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雾气。
渐渐的,透过窗帘的缝隙。
整个卧室都是令人迷醉的金,光线开始悄悄洒向宽阔的木雕大床。
床上放着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笔记本还亮着荧荧淡光,上面显示着最新的医界新闻资讯。
德国最著名的高科技人才Derrick(戴瑞克)因病危,再次转移到巴黎国联医院。
唰——
洛霜拉开丝绸窗帘,推开落地窗的门,静默地看着外面极美的初晨景色,款款的微风羞涩的透过阳台闯进卧室,撩起女孩的发。
墙上的欧式钟表嗒嗒的行走着。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安静地让人舒适,空气清新,夹杂着雨后泥土的气息。
洛霜心情舒畅地深呼吸,伸展着胳膊慢慢走了出去。
金色朝阳下。
女孩精致的五官被阳光勾勒出一种月桂女神般的圣洁,海藻般的长发被金色的阳光洒满,像镀了一层金色的面纱,嫣然一个美妙绝伦的洋娃娃,美得令人窒息。
太阳柔和,照在身上很舒服。
令洛霜赏心悦目的是,阳台周围一片生机勃勃,虽是深秋,却可以望见下面的蔷薇花和其它正在风中摇曳的花草。
洛霜缓缓走去,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淡淡的看着底下的佣人忙碌。
时间点点滴滴的流淌。
偌大的公馆,总给人一种远离凡尘的感觉,陆嘉遇似乎很喜欢宁静,住的地方都是郁郁葱葱,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
也许是名人效应,平日里他在整个商界太过于耀眼,陆嘉遇的名声,几乎遍布了世界各地,家喻户晓。
外界都尊称他为七爷,那么多人效忠他,忠肝义胆,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一个人。
其实才三十出头。
当洛霜推着行李箱关上卧室门的时候,李管家错愕地推了推眼镜,看来昨天晚上少爷和少夫人真的吵架了,很严重的那种。
“少夫人,您这是……”
洛霜扣上风衣腰带,淡淡瞥了李管家一眼:“我最近有事,公馆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李管家皱着眉头,疾步来到旋绕楼梯旁边。
“您要去哪,去几天,我派人送您?”
“不用了。”
洛霜声音清清淡淡的,让人辩不出喜怒。
一瞬间,一楼所有的佣人都紧张兮兮地停下手里的活。
空气静止一般。
女仆们也不说话,呆愣愣可怜兮兮地看着洛霜,就差掉眼泪,少夫人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他们怎么向少爷交代啊。
洛霜也没让人帮忙,自己静默地提着行李箱下完楼梯,径自往门外走去。
不知从何时起,少夫人从妆容到衣品,再到性格,都变了。
妆容从浓妆艳抹,到清新脱俗。
衣品从鲜艳惹眼,到淡雅大气。
性格从大大咧咧,到淡定自若。
那种在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是那么的让人忽视不掉,充满了女王般的冷静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