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东面那一户,就是秦瑰的家。
打开手机手电筒,秦瑰从帆布包里掏出钥匙,正要开门,门就被人打开了,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刺鼻的烟味和一股让人作呕的酒味。
出来的是个男人。
男人出来的刹那,秦瑰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收拾好情绪,习惯性地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把整张脸埋在胸前,尽量只给男人看自己的发顶。
她紧握双拳,指甲抠进掌心,强忍着想吐的冲动,直到男人下楼的声音走远,才敢抬起进了家门。
屋里打着红灯,劣质的烟味混着雨水的湿气,被她吸入鼻腔,像是一把利剑一样,把她的大脑贯穿,秦瑰连咳好几声,咳得满眼泪花。
秦女士抽的烟和华姐的不一样,她的格外呛鼻,小的时候,秦瑰形容不出这是什么味道,长大了才知道,这不就是路口有人烧纸时的的味道。
呛人得很。
不过,眼下最让她心生焦虑的是秦女士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曾和来家里替她取长裙的萧疏打过照面。
若是二人碰见了,萧疏要是看出什么来,那她和明诚就没有以后了。
虽然萧疏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个在人背后嚼舌根的人。
蹬了鞋,秦瑰边把帆布包放在门口的衣架上,边状似不经意地问窝在客厅沙发里的女人:
“今天你不是不回来吗?怎么回来了?”
一直提着心,等秦女士的回答。
秦女士又点了一根烟,一点火星在细长的两指间燃烧。
她吐了口浑浊的灰烟,眯起眼,道:
“我以前的姐妹不是找了个老实人嫁了吗?请我们去吃饭,后来下雨了,露天的饭席摆不成,我就回家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接了这一单。”
“几点回来的?”秦瑰继续问。
秦女士拧起眉,又吐了口眼圈,回忆了片刻后,才道:
“应该是八点多吧,我记不清了。”
秦瑰默默松了口气,没碰上,萧疏给她衣服的时候,才七点刚过。
“你问这个干什么?”秦女士隔着烟雾,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没什么,”秦瑰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异色,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了过去:“你以后少做这些生意,萧诚不喜欢。”
提起这个,秦女士仿佛像是炮仗一般,一点就炸了,倏地,从沙发上弹站起来,用猩红的烟头指着秦瑰的鼻尖,怒骂:
“我秦望娣要强了一辈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依附男人的货色!早知道你这样,还不如你一生下来,我就把你掐死!也免得拖累我!”
一生下来就掐死,这种话,这些年,秦瑰已经数不清从她的嘴里听到过多少次了。
第一次从自己亲妈嘴里听到这种话时,她心如刀绞,难过得喘不上来气,现在,次数多了,她已经渐渐免疫了。
又或者是麻木了。
她甚至有时还安慰自己,幸亏自己从小是个孤儿,不然的话,她都长不大。
跟没听见秦望娣的咒骂似的,秦瑰面色如常地换上拖鞋,一言不发地去开客厅的窗户,新鲜的空气灌进来,才转身想去把已经潮湿的外衫脱掉。
回到玄关,关了红灯,开了正常的白灯,秦瑰就看见陈女士正坐在沙发上,翻她的帆布包。
秦瑰习以为常,就跟没看见似的,脱了外衫,去茶几上收拾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和花生米。
烟头、烟灰也到处都是。
有几个被用过的避孕套赫然放在茶几旁的地毯上,秦瑰轻车熟路地从茶几下面掏出一盒纸抽,垫在手下,捡起避孕套和客厅里的垃圾,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给垃圾袋系了扣,提起正要去下楼倒,她就听到身后的秦女士,没好气地抱怨:
“我也不用你的钱,让你给我从饭席上带回来点吃的,也带不回来,我养你有什么用。”
折腾了一天,秦瑰身心俱疲,不想跟她争辩,道:
“宴会还没上菜,我就走了。”
说完也不去看秦女士什么脸色,她就披上外衫,提着一袋垃圾,下楼了。
回来的时候,秦女士已经回她自己的卧室了。
房子不大,只有五十多平,秦瑰住在主卧,主卧里带一个卫生间,以至于不用让她跟那些男人用同一个浴室。
当初,秦女士给她住主卧的时候,她还满心感动,想着秦女士虽然弃养了自己十几年,但还是爱自己的。
但后来,她知道了,秦女士给她住主卧完全是因为主卧靠南,主卧与邻居只有一墙之隔,秦女士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做这些生意。
可家里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不同的男人,邻居又不是傻的,怎会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生意。
进了主卧,秦瑰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看看萧诚给没给自己发消息。
没有。
屏幕上除了几条各个的推送消息,什么也没有。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屏幕,她深呼吸一口气,就带着手机进了浴室。
点开猕猴桃,放上《武林外传》,再把手机放进挂在墙上的隔水袋,她就开始脱衣服洗澡。
怕洗澡的时候,看不到萧诚发来的消息,又怕洗澡的时候,手机进水,到时候修手机费钱,她就想了个这么个法子。
洗了个澡,秦瑰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一手在脑后抓着头发,一手在梳妆台上摸找。
摸了半天,没摸到,低下头一看,她发现卧室里梳妆台上的发圈,竟然不见了。
这个发圈,她是每晚都要用的,别的发圈扎头发睡觉,都不舒服,只有这个舒服,怕丢,所以每天早上都会放在梳妆台上。
用了三四年了,从来没丢过,怎么今天偏偏不见了?
难道是被秦女士拿去用了?
心里遂这般想着,但也没想去秦女士卧室叫起来问问,大不了重新明早买一根就是了。
换上睡衣,刚刚躺下,沾了枕头,一天的劳累,就让她的眼皮就跟被抹了502一样,再难睁开。
手机依旧安静如鸡,他可能是在忙吧。
外面的雨还在下,窗户留了一条缝,风吹得窗帘,呼啦呼啦的。
秦瑰不敢关严窗户,她怕极了寂静。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想听听萧诚的声音,哪怕是一个“嗯”字也好,不然,她真的睡不着。
但现在打语音过去,会不会影响他工作?
纠结了半晌,秦瑰贝齿紧咬下唇,终于决定给他打一个。
响了几声,就被那头拒接。
而那边也终于发来了一条消息:
[在飞机上,要去安州出差,大约三五天就回来,等我。]
强撑着铺天盖地的睡意,搜了一下那边的天气,秦瑰给他编辑了一条巨长的微信,像个小作文一样,内容是:
让他照顾自己,记得吃早餐,那边天气昼夜温差大,让他即使增减衣物。
但后来又怕打扰到他,又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了。
最后只回了一句话:
[好好照顾自己,等你]
手机从如凝脂的掌心滑落,她就人事不省了。
翌日,秦瑰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和刺眼的阳光弄醒的。
秦瑰迷迷糊糊地在床头胡乱抓了几把,才抓到手机,点亮手机屏幕一看,竟然已经十二点了。
秦瑰是个十八线艺人,一年的工作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今日自然没有事情要忙。
距离四点还有四个小时,她本想继续睡一会儿,手机便响了,是华姐来的电话,不敢耽搁,当即接通。
那头也顾不上问一下早,上来就是一句:“瑰瑰,我跟你说,出大事了!”
秦瑰的瞌睡瞬间就被驱散了大半,她是了解华姐的,浸润娱乐圈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历了那么多,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她这般惊慌了,如临大敌一般。
此刻,秦瑰脑子转了个十八个弯,难道是公司终于决定要雪藏自己了?
猜想才露出头,就被她一手掐灭,不应该啊,昨天热搜前四都是她,公司没理由雪藏自己啊。
“怎么了?”秦瑰问道。
那头道:“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赶紧来公司,当面说,我在办公室等你。”
根本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电挂就被那头挂了。
挂了电话,秦瑰瞬间清醒,洗了把脸,换了一身衣服,就出门了,连头发都是边下楼边扎的。
本想坐公交去,又怕耽误时间,索性打了一辆网约车,秦瑰到公司的时候,一点刚过。
进了华姐的办公室,华姐从一大堆文件里抬起头,冲着她用下巴点了点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她坐。
屁股刚坐下,秦瑰就双臂抱胸撑在桌子上,上身前倾,面色焦急地问华姐:
“怎么了?华姐。”
看她双臂抱在胸前,那副自我保护的样子,华姐心里不忍,递给她一纸杯的茶,决定先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你昨天霸占热搜前四,然后有一个明星和素人一起旅游的综艺看中你的热度,想邀请你上综艺。”
听见是个好消息,秦瑰的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抱在胸前的双臂松开,垂在身侧,后背也靠回了椅子背,长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嗔怪华姐:
“华姐,你吓死我了,这不是好消息吗?”
女人的亦喜亦嗔,仿若跃然纸上的精灵,灵气生动。
“你都要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