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岚没立即作答是因为他在想是否直接告诉宋祈瑶真相，假冒逝去之人这般作为着实不敬。
又念及她问的这个人恰好是她的友人，若是直接全盘托出未免太过残忍。
卫时岚向来并不在乎旁人如何，但事关他的兄长，也不由慎重起来。
被往事牵缠导致大魔王的心眼子全都闭合了，完全没有想到宋祈瑶问的是另一层意思。
卫时岚没有找借口，他对兄长最为恭敬。
往事流转过几轮，最终融汇成简略几字。
“他早已消散于世。”
淡然一言却在宋祈瑶心里泛起了波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阿萧不主动说起他的喜事，也不介绍他的骨肉，甚至连脾性都变化了许多。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宋祈瑶误会了个彻底，这下她也无暇再问司空亭的事了，连忙低头道歉。
“对不起阿萧，我……此前不知道，无意间提起……实在抱歉。”
“无事，不是你的错。”卫时岚宽慰道。
他的言语间一直平淡，仿佛悲伤和痛苦这类情感也随之一同逝去。
这样淡然的阿萧让宋祈瑶更为心堵，她宁愿对方悲痛一番也不想友人这般隐忍不发。
话到这里，气氛莫名凝重起来。
宋祈瑶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心思，想到阿萧刚到鬼蜮，她故作淡然地说道：“阿萧定是累了罢，你先前住过的地方还是原样，我带你去休整一番再言其他。”
卫时岚没有反对，低声道了一句“多谢”，宋祈瑶笑笑没说话。
果然，卫时萧先前在这里停留过一些时日，卫时岚想。
那人先前住过的地方想必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狐狸又被卫时岚抱在怀里，卫时萧此刻正左思右想再加冥思苦想。
想不出到底是谁，最后不得不归结于是他死后发生的事情。
在他死后的那八百年里，卫时岚对某位女修情根深种，最后留下一人黯然神伤。
卫时萧心里很是复杂，既是为弟弟找到心悦之人而高兴，又想到结局惨烈而悲痛。
再一想到弟弟勘破情劫，最终得以修成大道也深感欣慰。
最后，对于这种重要时刻他竟然全然错过，不免有些遗憾。
得益于他看过的那些话本，现在卫时萧脑子里的情节过于丰富……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卫时萧和宋祈瑶二人不愧是能成为朋友，竟然诡异地想到同一层面。
只有可怜的弟弟被排挤在外，一个人默默地忧伤……
还怀念着早已死去实则内心按耐不住想吃瓜的哥哥……
……………………
宋祈瑶在前面引路，其他几人跟在卫时岚身后去往先前卫时萧住过的地方。
那处离宋祈瑶的“桃花春水”不远，在骨林中没走多久便见到另一处小筑。
卫时萧主的这里和“桃花春水”颇为相似，只是没起名字。
这也是宋祈瑶因他要停留一段时日特意为他建造的，相似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好看……
再一次不理解但尊重，卫时萧没在一旁指手画脚，任凭她随意折腾。
宋祈瑶乐在其中，她欣喜于友人可以与她相伴虽然只是暂时，又对自己的审美和手艺颇为自信，想来友人定会满意。
她也第一次招待朋友，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做，帮友人安排处所应该算尽到地主之谊吧。
“阿萧，你们就在此处歇息，有什么需要的可尽量与我说，不必客气。”
宋祈瑶说完便匆忙离开，先前那番谈话太过沉重，她现在有些拿捏不住该如何面对阿萧。
既不能像之前那样什么事都没发生，又不能表现得伤心难过，这着实让她不知道怎么办。
她连看个话本到了伤心处都要落泪，更别提唯一的友人遭遇了如此惨痛之事。
哀莫大于心死，想必阿萧就是如此。
他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现如今变得这般深沉该是经历了何等的悲痛。
想到这里宋祈瑶舒了口气，幸好刚才没有提送什么贺礼，不然直往人心口戳，那该是多冒昧。
………………
这处小筑外面看似不大，实则内里另有空间。
墨暄，东方季和司空亭一人一个房间，卫时岚仍旧抱着他的灵宠待在卫时萧先前住过的那间。
一进房间他就任凭狐狸跳下去自己活动，他站在门口细细探视了一番屋内的陈设才走进去。
他坐在矮几旁想象着卫时萧当初在这里的情景，仿佛看见了那个人逆光坐在他对面笑着喊道：“小岚。”
卫时萧一进房间就习惯性地爬上软榻，那是他先前最为喜爱的地方，通常半躺在上面看宋祈瑶给他的话本。
他躺在上面舒服得半眯着眼，看着卫时岚坐在那里又盯着某处出神。
突然发现这大魔王似乎来到这里就总是在沉思什么，卫时萧也不清楚，于是便喊了一声“卫时岚”，想借此机会打探一下他口中的“重要之人”到底怎么回事。
卫时岚骤然回神，眼前正是窝在软榻上的蠢狐狸。
很难言明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纵然这只狐狸与卫时萧某些脾性颇为相似，他也不应该将小白错看成他的兄长。
冰蓝的眼珠四处乱转，好似在谋划什么坏心思。卫时岚自嘲一笑，心底刚升起的异样也随之消散。
即使诸多相似，也绝无半分可能。
“何事？”
卫时岚随意地应答，又站起身四处查看屋内的陈设摆件，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卫时萧尴尬地舔了舔爪子，此时再度提起卫时岚的伤心事确是很不礼貌，但他按耐不住想吃瓜，哦不，想迫切关心弟弟的心情。
于是含糊小声道：“你刚才说的那'重要之人'是怎么一回事……”
卫时岚虽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狐狸身上，这句模糊的话却是听清了。
他顿了顿，一时也不知该做何解。
他们之间从生下来就相伴彼此，从相依为命到共同修炼，从反目决裂到两相对立，最后迎来个不清不楚的惨烈收场，独留一人存活。
对于先前那些误会与亏欠，卫时岚再无机会言明与补救。
那些过去的种种，岂非三言两句能够说得清楚？
于是他只能对那只狐狸坦然。
“我也想知道。”
他也想知道，为何他们兄弟二人会落得个那样的结局？
卫时萧悻悻然舔了舔鼻子，吃瓜的诉求被拒绝个彻底，果然不愧是卫时岚，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收起吃瓜的心思，卫时萧不再管心事重重的弟弟，他跳下软榻踱着步子去找东方季，不知道他的厨子有没有准备好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