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力在使宇宙加速膨胀、星系相互远离?漆黑隐蔽了时空的狰狞和神秘,那应是存在于宇宙之外、超越想象力、多维智慧且硕大无朋的相互作用力,如若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太多的存在,存在于人类的未知之外,地球文明只是茫茫必然中的一戋偶然。
沈麟生慢慢睁开了眼,他不敢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睡眠舱盖已经打开,他缓缓起身,脑袋隐隐作痛。
不知流淌了多长时间,哦,不对,宇宙本身就不存在时间,时间只是一种衡量时光长短、人为的虚拟单位,若无光,皆黑暗,时间也就毫无意义,恒星的诞生造就了时光,有了光这种能量元素的参与,所有的演化便具备了时间属性,滴答滴答一秒一秒的荏苒流逝,在光锥之内万物皆不可逆转,只能由生慢慢凋谢变亡,而在绝对的暗物质中,没有光的污染,漆黑中,隐蔽的狰狞且神秘的未知力之间巨细舛错相互作用,假以时日,一旦产生了演化,没有时间的渗入,无论演化成果的概率再小,终会被宇宙无垠的时空所无限放大,于是,奇迹必然诞生:有一隅黑暗中的“暗物质”,自有恒星以来,躲过了千丝万缕道光,又历经无数次恒星强力爆炸坍缩成黑洞所震荡出的宇宙涟漪,以及来自遥远、临近的引力波,这些能量巨大而又变幻无穷的作用力,炼狱般将禁锢在暗物质中的原生元素,在绝对零度、真空零场起伏之下,被挤压、融合、聚变、反应、裂变......,终于,亿亿万颗新元素中演化出了一小团深奥莫测的“暗能量”,它们极速旋转、跃迁,激发出了叛逆磁场,光,若从中穿过,如同被施加了魔力,神奇的滋生出了镜像效应:光,一面继续向前流逝,一面又溯源回向过去。
于是,“四维因子”,时光的解放者,诞生了。
驾驶舱主控屏上的航迹坐标系已经临近“拉格朗日点”,舷窗外,地球的守护神“木星”硕大无朋的悬浮在那里,眼见为实,沈麟生这才如梦初醒,毕竟,被罗马人赋予了众神之王“朱庇特”尊衔的那颗超级巨行星,所予人的震撼与威慑,完全超脱了梦境的把持,不亲眼所见根本无从想象。
大脑,由数千亿个突触连接的神经网络开始激烈的相互作用,释放出亟待能量摄入的饥饿感信号,沈麟生含起导管猛吮了几口浓缩营养液,胃痉挛似的剧烈蠕痛,胸口间断性的发闷,心跳也猛然加速,体温忽冷忽热,这是身体各项机能在长时间停摆后恢复运转的前奏,沈麟生早已习惯,他蜷缩着漂浮在舱内,慢慢舒展开来又蜷缩回去,如此反复几次,好受了许多。
与“傻福”同型号的随行AI飞行器“千溪”号(这是沈麟生根据妻子的音容习性为AI设置的拟人交互模式)飘到沈麟生身旁,“感觉还好吗?”虽是丁千溪的口吻,但略显生硬,欠练习,能听的出来。
“没问题。”沈麟生咳嗽了几声,接着含起导管,将“营养浓缩液”切换成“水”,缓缓吮了几口,“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215903公里,当前正处在最后减速阶段,即将到达终点。”丁千溪的面容全息投影在“千溪”号的正上方,一颦一笑恍若真人。
“来点音乐。”
“谁的?”
“Enya.”
木星,太阳系中体积最大、自转速度最快的气态行星,其巨大的质量和能量弯曲空间所塌陷出的引力坑捕捉了近乎八十颗小行星绕其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卫星群体,仅是那场旷日持久的反气旋风暴---目光炯炯的“大红斑”---就如在月看地呈“蓝色巨人眼球”一般,窥一斑而知全豹,木星那庞大的身躯可容纳一千多只“蓝色巨人眼球”般的地球,可想而知,木星就是那尊虎视眈眈的巨人本体,宇宙所演化出的宏伟尺度,再次膨胀了沈麟生想象力的边界。
惯性的直觉,大脑的神经网络本能的意识到“追光号”的速度在愈行愈慢,沈麟生非常清楚当核能推进器停止制动时,“追光号”将停泊在“胡茬坐标”的附近。
然而,逃脱不掉的“墨菲定律”,出发前令大家惴惴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在“追光号”临近终点时,驾驶舱里的控制仪表开始倒转运行,熄灭的推进器又将重新启动核聚变反应堆,出现反常的第一时间,“千溪”紧急发出了警情。
一头雾水的沈麟生瞬间乱了阵脚,这一突发状况完全超出了他预备的所有应急方案。
就在核动力推进器点火的千钧一发之际,“千溪”紧急关掉了“追光号”的自动控制模式,并当机立断切断了电力供应系统。
瞬间,“追光号”被外太空彻底裹进了黑暗之中,驾驶舱内伸手不见五指,沈麟生打开了太空面罩上的夜视仪,朝着“千溪”急忙询问,“刚刚出现了什么故障?”
“我们遭到了反力场风暴的袭击,很强烈,很紊乱,很恐怖。””全息投影的“丁千溪”面容沮丧(为了预防“安盾卫星”发出的辐射扰乱警报,此次随航的“千溪”号AI飞行器更换了最新研制的抗外力干扰防护套装)。
沈麟生很是惊讶AI能用“恐怖”这样如此感性的形容词来描述遭遇,他也无从感知AI世界里的“恐怖”是何等般恐怖?但能从中得知,眼下这场反磁场风暴确实非同寻常。
“追光号”死寂般悬停在太空间,如若沉没于深海的一艘幽灵潜艇,无尽的深渊,无尽的无助,无尽的渺茫。
游走在死亡边缘,沈麟生丝毫没有退缩,他穿上太空服,打开舱门,爬出“追光号”,失去了飞船外壳的防护,瞬间使他感到从骨髓里往外渗透出的压迫感,紧接着,脑袋里恍恍惚惚好一阵眩晕,如同坐在高速游荡的悬崖秋千上,令沈麟生魂不守舍,脆弱的秋千索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强力挣断,将他甩下无底洞的悬崖,沈麟生下意识的抓紧了舱翼上的把柄,稳住心绪,让大脑稍作休整,待眩晕感稍稍消解,常年的太空经验使他意识到,这就是强力场紊乱脑神经所造成的幻觉,沈麟生立马从呼吸系统中释放出抑亢奋雾剂,深呼吸,顺着不适感有规律得晃动着脑袋让药力精准打击紊乱皮层,闭眼,用更为强大的自控力消弭掉残余的眩晕和幻觉,渐渐的,悬崖秋千卸净了劲儿,荡停下来。
尽管导航系统已全部瘫痪,但是,沈麟生仍能非常清晰得预判出坐标系的准确方位,因为有股不可抗拒且强劲的作用力在拉拽着沈麟生的潜意识,令他去!毋庸置疑,那就是“神”对他的召唤。
没有多想,沈麟生解锁开与“追光号”的连接绳,调整好宇航服推进器,冲着作用力,漂浮过去。
“千溪!”
“千溪!”
“千溪!”沈麟生接连呼叫了好几声AI飞行器,怕凶多吉少此去无回,他只想再跟“妻子”说句话儿,聊以慰藉,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沈麟生打开太空服左臂上的后视镜,抬手,往后看了一眼黑暗中的“追光号”,片刻,落臂,毅然决然的继续前行。
似是“神的召唤”让沈麟生又重回到了梦境,异常诡异而又极其真实的,令他看透了时间的本质模样:刚刚过去的几分钟,在以“滴答、滴答”组成的线性流逝之外,又以此线上的每一“滴答”为基点,逐秒炸裂出了360°的环形辐射时间轴,以光速扩散开来,沈麟生如同坠入了时间深渊,每行一瞬,如逾光年,这是自太空探险以来,他从未有过的时感和通透感,此刻,早已没有了退路,反而,沈麟生加大了推进力度,朝圣般,遵循“神的召唤”,随“梦”而行。
不知在时间深渊里漂浮了多少光年,在极度黑暗中,忽现一隅比黑暗更黑的“暗物质”,恍若白昼里的一束电弧光,其耀眼的负值,就是:夜视仪里的那隅成像极速塌陷;凛若冰凌般的刺目感,就是:“神”的轮廓。
“暗物质”的强大作用力平衡了推进器的最大反作用力,消弭了惯性,沈麟生缓缓停滞下来,他知道,召唤他的“神”---“四维因子”,现身了。
当缓缓漂荡到“胡渣坐标”的终点时,沈麟生被“暗物质”层层封装了起来,如若茧中之物,无数的“四维因子”恣意穿刺过他的身体,叛逆磁场如同鬼魅的幽灵,释放着每一个细胞、每一束神经的灵性,使沈麟生脱离了肉体的束缚,亢奋、觉醒、通透、开悟重新编织成意识的载体,顷刻间,被“神”点化,沈麟生的大脑极速运转,从呱呱坠地的那刻到醍醐灌顶的此刻,无论广义还是狭义意识里“知、情、意”,全都事无巨细的呈现在浩瀚的脑海中,顷刻间,想象力化作一头饥肠辘辘的“饕餮”,疯狂吞噬着意识里的“事无巨细”,沈麟生的思维涅槃渐渐超脱了碳基生命的承载力。
终于,饱餐意识的“饕餮”,歘,灵魂出窍般逃窜出了“暗物质”的封装,反身,犹猛兽脱笼,獠起牙,意图将“四维因子”一并吞噬,诛求无已的享受“神”的点化,冥冥之中万物皆为因果,这也正是黑暗背后,来自杳渺未来的神秘能量,在时空中,所种之因和欲结之果。
于是,于沈麟生脑海中,“吞噬掉四维因子”的关联意识,被想象力这头饕餮捕食、纯化、羽化,“暗物质”也恰如其分的被激起了活性,骤然呈现出变幻莫测的超规则体型,随着想象力这头饕餮“意图”的推进而自我修正、融合,正如大爆炸后的宇宙创世,在被“四维因子”获释的时间深渊里,“暗物质”骑驾着想象力这头饕餮,海桑陵谷,因果轮回。
终究,“四维因子”还是演化出了亦是封存亦是解锢自身的“捕获模型”,多维视觉的,展现在沈麟生的感官意识里,犹若囚禁弥诺陶洛斯的迷宫一样错综复杂,超负荷远转的大脑鼎力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将“捕获模型”所有的细节镌心铭骨,随即,身体一软,沈麟生昏厥在了无尽黑暗的时间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