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小长假的时候,我回到了家乡,和外婆一起过。
外婆早早就包好了饺子,等着我回去好下锅。
高铁一路通行无阻,可是下了高铁,回家的路上已经塞得水泄不通,等我到家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我远远地看见,外婆拄着拐杖在巷子口正等我回家。
数月不见,外婆的背又驼了些,身子看起来更瘦小了。
我走了过去,握着外婆的干瘦如松枝的手掌,秋天夜里寒凉,外婆的手透着沁骨的寒意。
她年纪大了,对温冷的感应没有那么强烈。
我搓暖她的手,有些心疼:“不是让您别出门,在家等着吗?”
外婆摸了摸我的脸,满脸慈爱:“没事,我等囡囡一起回家吃饺子。”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我走在狭小的楼道里,南方潮湿,潮湿的霉味包裹着这条楼道,但我的心里却却是满满当当的幸福。
小厨房的炉火慢慢烧着,锅里的水开了,咕噜噜地冒着气泡,炊烟缭绕着外婆满是褶子的脸。
她一边下着饺子,一边问我相亲对象的事。
“挺好的。”我想了一下。“仪表堂堂。”
外婆浑浊的眼睛迸出火花:“那敢情好,囡囡,我和你说,老公就要找好看的,这样以后你们吵架,你看到他那张脸,都舍不得骂他。”
我被外婆的话逗笑了:“那也得人家看得上我才是。”
外婆不服气道:“怎么看不上,我的囡囡多好看,皮肤又白又滑,这小脸漂亮得就像……”
外婆夸人的词汇有限,停顿了一下说道。
“外婆年轻的时候。”
我忍不住噗呲一笑,外婆这是拐着弯夸自己呢。
我知道外婆放心不下我,她已经七十多岁了,近两年来,她把我从小到大的东西收拾妥当,闲暇时擦了一遍又一遍。
她怕有一天,她走了这世上再无人可以照顾我。
我知道外婆的心结,但是男朋友这种生物,真不是努力就能找到的。
上次隔壁的赵奶奶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结果人家一进门,就捂着鼻子。
连茶水都没有喝就走了。
直说这老房子有股子怪味。
我的外婆是个爱干净的人,左邻右舍谁到我家不夸我家的地板蹭光瓦亮。
自从那次之后,外婆在阳台养了不少的花草。
可是,老房子的霉味,是从墙壁和地板渗透出来的,草木香气素来清新淡雅,如何能盖得住。
但花草不能改变房子老旧,却能给居住的人带来温馨和阳光。
我在老家待了两天,收到了高中同学默默的信息。
“顾念,下午在××酒吧,同学聚会,一定得来。”
默默是我高中的同桌,后来我去了X大,默默读了师范大学,现在在镇上教小学,老公是同个学校的体育老师。
默默的人生轨迹,就是外婆心心念念的标准,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有可以携手同行的爱人。
对于这种这么多年没见的同学聚会,我实在提不起兴趣。
可是外婆催促我去:“囡囡,去呗,姑娘家整天躲在家里,等长蘑菇吗?多出去见见世面,交交朋友,多好!”
如果交的朋友的性别再细分一下,是男的就更好了。
我无奈地拿了外套,出了门。
默默发给我的地址是一个酒吧,订的包厢。
我到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到齐了,当年的班花苏落正拿着话筒,唱着最近大街小巷流行的歌曲。
默默看到了我,热情地招呼我过去。
苏落放下话筒,朝我走来。
“这不是我们的学霸顾念吗?怎么上了X大,也没能光宗耀祖啊!”
许久不见的同学们一下子也停下了谈话,颇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态。
苏落向来和我不对付,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
她一个靠美貌行走江湖的,跟我一个贫穷且寒酸的书呆子过不去干什么。
这个难题我至今都没有搞清楚。
但这并不妨碍我怼她:“怎么,你当了模特就能傍上大款了?”
苏落气急:“顾念,你……”
班长一如既往当着老好人,劝和道:“这么多年不见,你们还是老样子,看来,生活对你们的毒打还是不够!来,一杯泯恩仇。”
生活对班长的毒打倒是真的狠!
听说他毕业后谈了个女朋友,女朋友是S市里有钱人家的女儿,娇生惯养的。
这姑娘家世好,可偏偏看上了一穷二白的班长,不顾父母的反对,和班长领了证。
班长的父母祖上三代都是贫农,父母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女方父母看轻,二老瞒着班长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租了村里的老房子住,把钱给了班长交了首付,班长自己的工资付月供。
谁知道,行情不好,班长竟然被公司裁员了。
最惨的是,他买的房子老板卷钱跑了,房子成了烂尾楼。
妻子受不了生活的打击,和他离婚了。
班长什么都没有了,他站在公司的高楼,打算一跃而下。
最后还是他老父亲颤颤巍巍地爬了上去,把他带了下来。
父亲告诉他,供他读书不求他出人头地,只求他好好活着,以后二老还指望着他给他们送终呢!
班长回乡了,他在镇上开了一家饭店,生意还算过得去。
只是年少时,那个肆意张扬,组织大家集体狂欢的领头少年,终是与这滚滚红尘,一同掩盖在时光洪流之中了。
班长开口,我和班花都沉默了。
我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敬的是班长,班长看着我,短暂的怔愣之后,又恢复了一贯平和的微笑。
时光有时候真的很玄乎,我看着在座的同学,在酒精的麻痹下,或嬉笑怒骂,或蓦然垂泪。
我想起了我的外婆,若是外婆不在了,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我再次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的酒量向来不好,属于一杯就倒那种,聚会结束后,默默被她老公抱着走了,其他同学也东倒西歪地走了出来。
我扶着墙,脑袋醺醺然,只觉得天旋地转,不敢走快一步,生怕狼狈摔倒。
一个矜贵清冷的嗓音在我前面响起。
“顾念!”
我抬头看去,金秋的夜空,繁星点点,在漫天星光中,周寒穿着卡其色的风衣,正拾级走来。
光影照在他那张过分好看的侧脸上,更显得他风采卓然,气质清雅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