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科长的目光颇有深意地一直跟着他,等他坐好才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报纸,“今天我们学习的这篇文章是刊登在11日人民日报的第二版,标题是……,
这篇文章是我们工人同志、尤其是技术工人同志们进行产品设计、提高生产效率的思想指导,是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具体实践之一,是总方针……,
现在我通读一遍,大家注意听。”
不愧是领导大秘,这觉悟、这高度真不能比。
舒汉良不想在以后的教学中引申时局,作为一个老油条,他清楚这个年代的水淹人有时候是没道理的,祸从口出,说错一个字以后都可能是个定时炸弹。
曹科长选择文化课读报,是身处的环境和地位让他有资格、有能力去评论一些时事,这样的课新鲜、有足够的信息量,工人们爱听。
重要的是对他自己来说,备课和授课都是深入领会学习时局的重要过程。
但他也不敢出格,大多是选择与工业、工人相关的文章,而不是去碰头版,也说明他的敏感性以及对自身定位的清醒认识。
能当领导的都是聪明人。
现在的舒汉良,对于这些注定要走仕途的人,一直是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并不想有太深的纠葛,这很大程度受他上辈子的性格影响。
他给自己设想的未来不外乎是等待浪静风停后,凭借信息优势抢占先机去投资,然后躺平赚钱。
至于职业生涯规划什么的,要那些干嘛?
顺其自然就是了。
穿越重生一次,也没有系统什么的天天逼着完成任务,那不就是让他来旁观历史加享受人生的吗,没毛病。
只是舒汉良两辈子的经验都没告诉他,有些事不是想当然的,人没站在悬崖边儿上,就不知道安全的路只有一条。
舒汉良坐在最后,观察着听讲的工人们。
教室没坐满,大约有60多人,大多是20岁出头的年纪,只有3个女同志结伴儿坐在最前面。
课堂纪律整体还好,应该是曹科长的身份地位镇得住场子,讲课的声音虽然不怎么洪亮,因为没人在下面说话,却很清晰。
但还是有不少人没听讲,舒汉良旁边这位就拿着本《故事会》,看得入迷,这本刚创刊两年的杂志在邮局卖得特别火。
那边还有一个好像是在练字的,把一本《城市劳动人民识字课本》的留白都写满了。
看来职工夜校的学生们自主性都很强啊。
曹科长把一篇2000字的文章展开来讲了将近1个小时,课间休息后,又在文章里挑出来几个成语和排比句,讲解为什么这么用,干货还是有的,只是在舒汉良看来,效果一般。
课讲得太平淡,课堂全程没互动,完全是照本宣科应付差事。
或者说,曹科长这就不是讲课,更不是培训,顶多算是小讲座。
他在上面讲讲、他们在下面坐坐。
他完成最后一次任务,而他们,有想学的也学到了、有无聊的也听了个新鲜,有混日子的也打发了时间。
总之,这课上得大家都好。
下课前,舒汉良通知大家明天上午的2节课照常,然后说着奉承话儿把曹科长送下了楼,再回来巡视关灯。
舒汉良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已经快10点了,胡同儿里寂静无人,在这个娱乐贫乏的时代,人们大多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四合院的门虚掩着。
几年前全院大会决定晚上不锁院门,理由有二:
一来,是院儿里原来的厕所填了,有些人家不备尿盆儿,起夜会出院子上公厕,锁上门麻烦;
二来,是三位管事大爷觉得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社会安定的标志,咱四合院不能拖新国家的后腿。
实质上是以前负责守门的阎埠贵成功把他家的房换到二进院子里,又选上了三大爷,觉得看大门不符合身份,又没有什么好处,就想把看门的差事甩给换到倒座儿的蒋家,结果蒋家不愿意,人家本来就是家里遇到难事儿才答应换的房。
其实说换房也不对,蒋家原来的二进3间西厢房是私产,500块钱便宜卖给了阎家,阎家原来的倒座儿房是跟房管局赁的,是转给了蒋家,说起来阎家多少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蒋家原来在街面儿上有个修笔的小门脸儿,老爷子眼睛花了后就关张干不了,就想着多挣点钱补上亏空才是正经,怎么可能在院子里给绊住,托人在南边中戏看了大门,平时不回家,为了房子这事儿蒋家与三大爷有好几年都不大对付。
当时住在舒汉良家这一间的是个军属,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子,也不可能让人家看大门,后来这家男人复员安排了工作搬走了。
从那时起,院儿门就是白天大敞阳开,晚上进出的人自觉给掩上,这么多年倒也没出过什么事儿。
当然以前这些舒汉良都不知道,他进院把车锁好,回来打算掩门的时候,又有人骑着车回来了。
虽然没见过真人,但舒汉良立马儿就认了出来——后院儿的许大茂,长脸小眼睛,八字小胡子,没跑儿。
这几天,院子里的男女老少他都认全了,没照过面儿的就几个——许大茂两口子和二大爷刘海中的大儿子刘光齐一家三口儿。
刘光齐一家是赁房搬出去住了,舒汉良记得过些日子他们家好像还因为换工作搬得挺远。
许大茂下乡送电影有一阵子了,看这情况是刚回来。
瞧见门道里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许大茂张嘴就问:“你谁啊?”
舒汉良扫了一眼他车把上挂着的网兜儿和驼着的布袋子的后架,反问:“您是~许大茂同志?”
“啊,是!不是,我问你呢!”
“那什么,我新搬进来的,就这屋儿。” 舒汉良指指自家房子,脸上挂着笑,“轧钢厂分的房。”
说着,绕过去帮许大茂抬着自行车后架过门槛儿,然后掩上院儿门。
许大茂推车穿过门道,借着月光打量舒汉良,“刚进厂的?哪个车间?”
“刚一星期,咱们一个办公室。”
舒汉良也在打量他,也没想好以后怎么相处,不说电视剧里的角色定位,就这几天,科里偶尔提起许大茂时,曹姐还说过一嘴,“那人油着呢,以后少跟他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