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吉时到”,傅明予手持团扇遮脸,由乐老太太和全娘子牵着来到正厅,拜别父母。
傅有余和甘氏端坐高堂,看着堂下盛装打扮的女儿,双双红了眼,又怕在宾客面前失礼,于是只能忍着,勉强扯着嘴角,笑也笑不出来。
当初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如今已亭亭玉立,转眼嫁为他人妇,住到别人家,怎么不让他们做父母的心碎。
傅明予同样内心无法平静。
傅明初自小背负了家族兴盛的使命,六七岁便跟着柳先生念书,她却不一样。
她自小在爹娘跟前长大,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比阿弟更受宠爱,也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她日日跟着阿爹做生意学盘账,跟着阿娘学刺绣学厨艺学管家,可以说,她这一身本事,都是爹娘牵着她的手一点一滴教会的。
不管她是被退亲,被看轻,还是被指指点点,不管她想做何事,爹娘自始至终都与她站在一起,从未对她说过半句重话。
她在爱中成长,被爹娘娇养,所以她一直以来都自信淡然,不管处境如何,都从未害怕过,因为她知道她身后有永远可以依靠的大山。
傅明予看着傅有余和甘氏,一双漂亮的眸子染上水雾,泪水积聚在眼眶,欲落未落。
随着全娘子的唱礼,傅明予跪下,双手手背贴地,以额贴手,深深跪拜,眼中的眼泪这才掉到了手心里,又被她不动声色地擦去。
三跪三拜后,傅明予被人搀扶起来,甘氏终是忍不住走下堂来,紧紧拉着傅明予的手,哭成了泪人,“我的儿,我的予儿呀......”
傅明予也哭得无法自已,一句话都说出来。
全娘子赶紧劝道,“哎哟,今儿个可是大喜日子,傅夫人可别哭了唷,你一哭,新娘子也跟着哭,这妆都哭花了,赶紧都擦擦泪水。”
乐老太太和含霜含月拉着傅明予,田妈妈和兰叶也红着眼睛拉开甘氏,全娘子看了看时辰,赶紧道:“吉时到,新娘子出嫁喽!”
一旁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的傅明初这才磨磨蹭蹭站了出来,在傅明予跟前弯下腰,“阿姐,来吧。”
傅明予俯在傅明初背上,眼泪依然止不住,全数洒在了傅明初肩膀上。
傅明初背着傅明予缓缓往门外走,“阿姐,你和季大人一定要好好的啊。”
“我考状元,就是看不惯林肃州那样的人欺负阿姐,所以阿姐今后可要飞扬跋扈些,别叫人欺负了去。”
“若是受了委屈,记得立刻回家,我给阿姐撑腰。”
听着傅明初的碎碎念,傅明予愈发哭得止不住,只能紧紧抓着傅明初的肩膀,任泪水打湿他的衣裳。
待傅明予上了花轿,傅明初这才对着骑在马上的季年道:“姐夫,待我阿姐好,一辈子。”
季年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
随着一声“起轿”,鞭炮齐鸣,乐司开始吹拉弹唱,八个轿夫抬着花轿往兴道坊去。
沿路都是看热闹的人,季府的小厮抬着一箩筐一箩筐的铜钱洒向人群,大家捡钱的同时还不忘大声说着好话,然后便是更多的铜钱洒过来,整个长安似乎都因为这一场婚礼而沸腾了起来。
人群中不起眼的地方,孟禀书胡子拉碴,眼神无光,愣愣地看着花桥从自己面前走过。
自从那日她说她有了心上人,他便再也不敢面对她,因为每一次见她,都让他更加迷恋她,无法自拔。
他第一眼见她,便觉得人生有了光,有了奔头,可为何最后,他却错过了她呢?
大概是因为他自诩风流倜傥,家世优渥,不紧不慢,从未想过她有朝一日会遇上比他更好的男子吧。
反正他已经失去她了啊,永永远远,孟禀书看着远去的花轿,觉得人生在这一刻似乎变得万般无聊起来。
与孟禀书同样躲在角落难受的,还有甘亭兮。
她偷偷看着傅明予盛装打扮,眉目舒展,被众人围着恭维说笑。
她看着季年眉目如画,一身精良合体的喜袍,骑着通身雪白的宝马,接走他的新娘。
她看着盛大的接亲的队伍和绵延几里的嫁妆从她眼前走过,渐行渐远。
她看着满堂红彩,人人欢喜,连枝头的鸟都叫得比平日欢。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只可惜新娘子不是她,甘亭兮想。
她想回家了,很想很想,从今往后,再也不来长安了......
花轿一路摇摇晃晃,绕了几个坊,才在黄昏时候到达季府。
候在季府的宾客见新娘子接回来了,沈三将一把弓箭交给季年手上,让季年对着轿门射出三箭,然后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带头起哄着让季年踢轿门。
不料季年却是看了一眼好事群众,便直接打开轿门,一把将傅明予抱在怀中,便大步往府内走,还不忘跨火盆、摸柑桔,动作行云流水,转瞬入了府。
众人愣在原地,只觉得新娘子的脸都没看清,人便进去了。
喜婆这才反应过来,边跑着跟上边心里默默吐槽,心道这季大人都急成什么样了,抱着新娘子进府,这不合规矩啊!
傅明予同样叫季年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一手搂着季年的脖子,一手拿团扇遮住自己的脸,“季,季大人,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季年忍了一个月没见到她,如今好不容易见着自己的新娘,他早就想抱她了,“在我这里,予儿便是我的规矩,我宠自己的规矩,有何不可?”
傅明予看着他完美的下颌,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和跳动的心,新嫁娘的忐忑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她想,有他在,她便什么都不怕的。
待到了正厅,季年才将傅明予放下,司礼和屋内的客人没想到新娘子是新郎官抱着进来的,一时之间纷纷笑得不行。
见了傅明予的喜服装扮,便又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真不愧是傅家绣铺,手艺无人能及,这喜服可真华贵。”
“衣服美,新娘子光看眼睛也极美。”
“我若能穿一次这样的嫁衣,此生无憾了。”
“回头我去傅家绣铺打听一下,我也要给我女儿做这样的嫁衣,真美!”
“......”
栖云先生,也就是季年的父亲季承霄,前两日回到了长安,只待今日婚礼结束,便继续游历去。
今日见着先前在玄都观解签的小娘子成了自己的儿媳妇,不由得面带微笑,不住地点头。
栖云先生又看了看季年,目光带了欣慰和赞赏,从今往后,他便再也没有红尘的牵挂了。
季年不管众人如何反应,只眼神示意一旁的司礼开始接下来的流程。
司礼这才高唱道:“新人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