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暮森林东部的半山崖上。
当哈特利尔赶到这里时,正好目睹一头体型巨大的山野豪猪抬起短小却粗壮无比的前蹄,定格在纳拉科特的腿上。哈特利尔随即顺手捡起脚边的小石子,投向山野豪猪漆黑的眼睛。
山野豪猪并不急于杀死纳拉科特,它更想撂倒眼前这个渺小的生物,然后慢慢折磨致死,但哈特利尔的这一下,让它彻底的愤怒了。
它斜眼看着几棵树木后的哈特利尔,粗壮的前蹄重重地落下,并没有踩在纳拉科特的身上,而是重踏地面,激起一卷尘埃涟漪涣散开来。突然,一根尖锐的岩石在哈特利尔跟前的地面突然刺出,直指吞咽口水的喉咙。
哈特利尔及时反应过来,向后倒退几步,躲过了岩石突刺的攻击。岩石的尖头蜻蜓点水般轻触哈特利尔的喉咙,如若少退一步,必被穿喉而死。
山野豪猪再次践踏地面,哈特利尔的身后竖起一道厚重的泥土壁垒,壁垒很宽,在他的左右各延伸出五六米多左右的距离。哈特利尔身前的尖刺岩石也随着这次的践踏而缩回地底,彷如之前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块没有小草的地面在向哈特利尔证明,那绝不是幻觉。
壁垒是半椭圆形,成功的阻挡了哈特利尔的退路,以及退去的尖刺岩石让他的视线焦距在山野豪猪的身上,这无疑是山野豪猪对哈特利尔下达的战书。
哈特利尔定睛观瞧,山野豪猪正面面对着他。山野豪猪的头部有着一撮灰白色的尖刺,笔直向后长达身体中部,幽暗如黑宝石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如若靠近看都能看出眼珠中他的倒影;象牙白的短小獠牙支棱在外,浓密的暗灰色皮毛明显的缺少几块。看着离他数十米远的山野豪猪,脸上那褪不去的伤痕在隐隐作痛,转念一想,哈特利尔记起了这副面孔,瞪大了双瞳,惊骇地望着耸立在山崖边缘不远处的山野豪猪。
那是六年前的偶遇,山野豪猪弄伤了哈特利尔的脸庞,而它也被哈奇咬伤了身体,最后顺着河流不知漂往何处。也正是因为那场遭遇,迫使离开群体的它饱经风霜,如今它向哈特利尔发起了生死对决的邀请。
六年前的山野豪猪并非如此巨大,如今彷如端坐在王座之上的王者,仇视着、蔑视着一如既往渺小的哈特利尔。它再次抬脚践踏地面,两根岩石尖刺分别从哈特利尔和哈奇身后的泥土壁垒刺出,没有攻击的意思,都刚刚好从他们身边窜出,似乎在告诉哈特利尔和哈奇,它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哈特利尔并没有对眼前发生的强大魔法感到惊骇,他与哈奇互相看了眼对方,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山野豪猪走去。
哈特利尔和哈奇一左一右站在山野豪猪两侧的前方。哈奇率先对山野豪猪发起进攻,一跃而起,向山野豪猪的右侧身体的伤口处扑去。然而山野豪猪一个侧身,轻松一挑,哈奇便被顶飞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树木的气根上。
哈奇起身摇摆身体,稍有疼痛却并无大碍,虽然它没有伤到山野豪猪,但为哈特利尔创造了进攻的机会。
哈特利尔时刻注意着山野豪猪的脚蹄子。他认为抬起蹄子是山野豪猪发动魔法时的必要动作,而就在山野豪猪挑飞哈奇的那一瞬间,他挥动手中的精铁长剑砍向毫无防备的脚蹄子。
未曾想,一根比先前大上许多的岩石尖刺在山野豪猪毫无抬脚的情况下,从哈特利尔的跟前刺穿胸膛。后背上灼热的血液肆意溅射地喷洒在周围的草地上,胸膛前汩汩冒出的鲜血畅游在岩石尖刺上的缝隙中。
山野豪猪扭头一击猛撞,哈特利尔连同破碎的岩石尖刺飞向纳拉科特所在的位置。看着哈特利尔不再动弹丝毫的身躯,它从鼻孔里呼出蔑视的雾气,像是在嘲讽哈特利尔的无用。
哈特利尔扭曲地躺在树木露出地面的气根间,已然使不上力气,动弹分毫,而就在他闭眼昏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哈奇变异的画面。
哈奇的身体在不断的膨胀变大,柔润的绒毛变得意外的锋芒,宛如一把把倒插在它身上的利剑;四肢的尖锐脚爪显得格外明显,一口咬合力极强的牙齿更加锋锐;鲜红的双眸代替了浅蓝色的瞳孔,怒视着挑飞哈特利尔的山野豪猪。
哈奇此时的体型与山野豪猪不相伯仲。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一股莹白色的极寒雾气笼罩着哈奇;寒冷气流涟漪般散开,哈奇周围的地面冻出一层薄薄的冰霜。随着气流的扩散,冰川般的地面扩展开来,冻结空气中的所有水分,树木、绿草。泥土统统抹上一层冰霜外壳,冒着肉眼可见的缕缕寒气。
山野豪猪直勾勾地看着如获新生般的哈奇,一动念头,无数根岩石尖刺突出地面,一瞬间,二者彷如陷入乱石岭中。
哈奇看向哈特利尔,那是寒气不会波及到的地方,于是自顾自地点点头,露出瘆人的獠牙朝着山野豪猪呢喃嘶吼着。突然,它一跃而起,跳跃在岩石尖刺之间,冲向山野豪猪。
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山野豪猪也认真起来了。它向前抖动身躯,三两根尖刺从背上向哈奇投射而去,地面上也再度突起无数根更大的岩石尖刺。
哈奇灵动地闪躲过所有岩石尖刺,却不幸被一根尖刺刺穿的左前肢。然而,哈奇并不在意这股浓烈的疼痛感,它最后一跃到山野豪猪头上,重重地坠了下去,毫不在意那一小撮尖刺扎窜自己的前肢。鲜血肆溅,染红了哈奇白蓝相交的绒毛。
山野豪猪承受不住这股剧烈地撞击,前蹄单膝下跪在哈奇跟前。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哈奇瞬间猛地一口咬住山野豪猪之前受伤的地方,虽然那个地方已经痊愈了,但却依旧是山野豪猪心灵上的伤痛之处。
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响彻整座森林,惊起万鸟群飞,就连西部森林中正要挥下利爪捕杀野兔的老虎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叫声吓懵圈了,隔空的前肢脚掌都没敢往下拍。
山野豪猪的背后是高耸的悬崖,哈奇想把它推下悬崖,而那扎在尖刺丛中的前肢也在哈奇推动山野豪猪中出了份力。
山野豪猪预感到了不妙,它蹬动后脚蹄,几根岩石尖刺从哈奇周围突起,刺向哈奇。它想借此让哈奇松口,又或是在哈奇松口的瞬间将哈奇甩出去。可惜哈奇并没有如它所愿,血盆大口紧咬着不放。那些岩石尖刺也被数根冰刺破坏掉,没能伤到哈奇丝毫。
为了让山野豪猪安分点,更多的冰刺在山野豪猪周围凭空出,迅速地扎向它,然而却被一道突起岩石壁抵挡在外,没能伤到山野豪猪半分。
随后,不计其数地岩石尖刺与寒冷冰刺疯狂地在它们周围出现,相互焦作地碰撞着,发出强烈的破碎轰鸣声。
突然间,山崩地裂,悬崖峭壁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强度的刺激,轰然倒塌。
哈奇和山野豪猪一同伴随着坍塌的泥土坠落山崖。
这一幕,正好被翻过泥土壁垒赶来的纳薇以及几名骑士所见。他们是第五小队回到亚斯兰城向其说明情况之后,才动身前来的。
当他们越过泥土壁垒,纳薇便穿过岩石岭,来到断崖边。低头往下一看,那是高不见影的峭壁,除了一片碧绿的汪洋,鸟儿群飞在空中划出的杂乱弧线,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圣骑士大人,找到纳拉科特阁下了。还有一位……受了严重的伤,尚且还有鼻息。”跟随纳薇来此的骑士发现了纳拉科特和哈特利尔,但哈特利尔身上的伤让这位骑士都为之胆颤。
哈特利尔深陷在大树气根缝隙之中,硕大的岩石尖刺顶部依旧深插在哈特利尔的胸口中,四肢蜷缩在狭小地气根缝隙中,右臂更是朝不可思议地位置弯折,以及全身遍布地暗红色的血液已被冰冷地秋风冻僵,整个形态看上去像是一个诡异的浮雕。
纳薇从岩石岭中走了过来,她认出了哈特利尔,稍微使劲一抬手,将岩石尖刺从哈特利尔身上拔出;口中默念的祷告词,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照耀在哈特利尔的身上。
哈特利尔身上的伤口笼罩在金色光芒里,破碎的皮肉在缓慢的增长。
纳薇吃惊地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让人下一刻生龙活虎地高阶圣光术却只是让哈特利尔伤口缓慢地愈合了。不过,她很快就从吃惊中镇静下来,环顾四周,皱起了眉头:“你们两个先把他们俩带回亚斯兰,其他人跟我再去把剩下的新兵找齐。”
时光稍纵而逝,当纳薇回到亚斯兰已是傍晚时分。微弱的阳光从远方慵懒地洒下地面,杂乱的碎草被风吹扬而起,在天空中闪着点点碎光。
骑士学院内,卫兵、骑士、新兵,所有人相聚在广场之上,就连纳鲁斯侯爵也在场。他们都在等待着今年的检测官纳薇宣布测试的结果。
“第三场测试的胜出者为第五小队的成员,不过由于先前两场的测试,你们之中有人没能通过,所以这次选拔成跟随我的见习骑士只有安德鲁和艾罗……还有哈特利尔,其余两位可以留在这里继续潜修一年,等待来年的测试,也可以听从纳鲁斯侯爵的安排,成为守护亚斯兰城的骑士。其余的人,我会将三项测试中表现良好的人列成一份名单交给纳鲁斯侯爵,你们的去处就交给他决定吧。”
按照先前说明的测试规则,蒂娜和士祁确实没有成为骑士的资格,不过他们并不灰心,反而替安德鲁和艾罗感到高兴,在那相互拍手叫好着。
那些在第三场测试落败,但在前两个测试表示优异的人也没有太大的伤感,将目光纷纷投向正在阅览名单的纳鲁斯侯爵。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失败。队伍中有人不屑地呢喃着:“就这两个刚学会斗气的废物也能成为骑士?还不是二姐瞎改测试,要不然怎么可能轮得到他们跟……”
说话的是纳拉科特,他伤得不是很严重,在回到亚斯兰不久便醒来,还美味的饱餐了一顿。
纳拉科特的声音不大,纳薇却听得十分清楚,原本就对他一肚子火,现在彻底爆发了:“今年的选拔制度是特罗斯塔公爵制定的,你以为是我随意更改的吗?”
纳薇瞪着纳拉科特,语气冰冷得如同幽灵。众人见她过来,纷纷向后退出了一小段距离,单独留下纳拉科特一人站在原地。
“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只身一人挑战野猪王。若不是哈特利尔以命相救,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纳薇来到纳拉科特跟前,肉眼可见的莹白色雾气萦绕着她。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迫使纳拉科特向后踉跄倒地,心脏剧烈地跳动,裤裆底下一股热流涌动。那是自我意识无法抗拒的恐惧。
“我若真想要你们死,用得着一刻钟吗?还是说你们现在想试试抗过一刻钟?不,一分钟就可以。活着的人,我向特罗斯塔公爵申请,破格让其成为骑士。”纳薇拔出腰间的玄铁长剑,语气一如既往的沉重。
眼看纳薇拔出长剑,纳鲁斯立即咳嗽几声,语气恭敬而又高亢:“圣骑士大人,纳拉科特可能是惊吓过度,一时头脑迷糊,才出口冒犯圣骑士大人,还望看我儿年少的份上,原谅他这次的鲁莽,日后一定多加管教,向您赔罪。”
纳薇看向年迈的父亲,于心不忍,一挥手,强力的剑风飞向一旁的树木。这棵树虽不算太粗,但也不是一两下斧子就能砍断的,没想到纳薇这一挥手,树木斜侧着被切成两截,轰然倒在了一旁。
如此高强的实力令在场所有人无不惊叹,大伙更是确信,这位圣骑士大人要是想杀他们,根本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愚蠢不一定会让你失去什么,但是傲慢会让你一无所有。”发泄过后,纳薇的心情算是舒坦了些许,只是语气依旧冰冷如雪,“我没有这种蠢弟弟,别让我再看到他犯傻,否则别怪我。”
纳薇收起长剑,回到了原先站立的位置,不屑再看纳拉科特一眼:“安德鲁,艾罗,给你们两人一晚的时间告别家人。明日清晨随我去亚罗德。至于哈特利尔……”纳薇看了眼身旁的纳鲁斯,沉默了一小会,接着道,“算了,就不夺父亲所爱了。解散。”
随着解散二字的响起,一阵冷风吹袭而过……
晚间,用过晚餐的艾琳再度回到救护病房内,又一次的落选让她感到一丝不悦,然而让她更加沮丧的是面前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哈特利尔。
艾琳趴坐在哈特利尔的身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哈特利尔冰冷的手掌,呆呆地看着熟睡中的哈特利尔,眼神里充满了柔情:“小傻瓜,说好的请我吃烤肉呢。虽然我没通过测试,可你通过了呀,也得好好庆祝一下不是吗?……一定要醒来,记得你欠我一顿烤肉呢,可不能赖账。”
顿时间,温热的泪花涌上眼角,顺着艾琳的脸颊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