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哈特利尔也一直在打量这群人高马大的佣兵们,不论是喝酒还是和旅店老板娘交谈的时候,都在撇眼观察。
他清楚的知道这队佣兵团的人数,包含那位少女在内一共二十七人。
这群人除了少女独坐一桌以外,其他的人基本都是四五人坐一张桌子,都坐在少女周边不远,围绕着中间那张只有两个人坐的桌子。
在其身上都能找到一些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被衣角遮掩,只露出一丝。
其中最夸张还属被佣兵们围坐在中心的那两人,一个左脸上有一道巨大伤疤贯穿眼睛一直到额头,看起来相当狰狞可怖。
另一个右臂上有块巨大的伤疤,伤疤上还有着许多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覆盖在上面,一副煞气凛然的模样。
哈特利尔将杯中的麦芽酒一饮而尽,来到佣兵们跟前,对布丽丝所指的那位男子,恭敬道:“先生,请问您就是佣兵团的团长吗?”
男子扭头看向哈特利尔,一副凶神恶煞神情,就像索命的厉鬼一样,面目狰狞:“有事?”
哈特利尔没有因此害怕,取过布丽丝手中的玄铁剑,转递呈给佣兵长,面带祥和之色道:“这是布莱恩叔叔委托我送还你的玄铁剑,也就是你拜托修理的铁匠。还请您查看,好支付剩余的金额。”
男子接过剑,从剑鞘里拔出来,摆弄着仔细观瞧一翻:“看在玄铁剑修复得很好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计较调戏我女儿的事了,那五十铜钱你看着办。”
“这……”布丽丝心里咯噔一下,想解释,可一看到男子可怕的样子就又不敢说了,转而一脸为难地看着身边的哈特利尔。
哈特利尔几乎没有多思考一秒钟,接着布丽丝的声音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嘛!您女儿长得这么漂亮,哪有男的看了不心动的,更跟别说是我这种乳臭未干的小男孩了。还望谅解,真是非常抱歉。”
“哈哈哈——”
男子粗犷爽朗地笑声轰然爆发,随着他的笑声,周围的佣兵们也跟着笑了。
哄笑中,男子强而有力的手臂拍在哈特利尔瘦弱的肩膀上,音声如钟道:“说得漂亮,小鬼。”
哈特利尔的身体在微震,感觉非常难受。男子拍他肩膀的那下,犹如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肩膀上,几乎都能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在颤抖,跃跃欲碎。
他想挣脱开来,却丝毫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弹,此刻,他坚信眼前的男子若要是想要杀他,只不过是小费功夫擦擦刀剑上的血而已。
认清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他只好尴尬地迎合着笑。
“砰——”
这时,一声手拍桌面的巨响停止了整个大厅的喧嚣,大伙们都静下声来,齐刷刷地看向声音来源处。
白皙修长的手掌按放在木桌上,手掌周边的桌面出现了浅晰的裂痕。少女碧蓝的双眸笼罩着凛冽地杀气,恶狠狠地盯着哈特利尔。
少女凶狠的眼神让哈特利尔感到浑身不自在,所以他率先打破了鸦雀无声的局面:“团长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让我加入你的佣兵团。”
男子收回手,双手抱胸,一脸焦作的神情。
他还未回话,那位左脸带大疤痕的佣兵倒是开了口:“小鬼,佣兵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玩,不走运,随时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哈特利尔小转身姿,面向这位说话的佣兵:“我知道所谓的佣兵其实就是脑袋挂腰带上卖命的人。如此突然的请求,会让你们为难,但还请您放心,在我提出请求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应有的觉悟了。如果您不允许我加入的话,还请麻烦您告知这趟委托的雇主,让我挂名在他帐下,我会跟随你们走完这次旅程,一路上的一切应用由我自己承担。”
佣兵看向男子。
哈特利尔见状,转身面朝男子半躬身道:“还请团长大人允许我加入。”
“小鬼,你拿什么证明你实力,抓一只只会逃跑而不会反击的古蜥吗?你应该知道一个没用的家伙只会拖累整个团队。”
“这样吧。由我女儿来测试你是否够资格加入,只要你能打败她,我们就让你加入,要是不能,你就好好回家去吧。”男子指向先前拍桌的少女,“艾琳,你不是想做一名骑士吗?既然是骑士,自己失去的尊严就自己讨回来。你就替我试试这小鬼有没有这个资格。”
话音未落,那位叫艾琳的少女已然站起,挥剑正指哈特利尔的鼻尖,杀气腾腾:“好啊!不过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误杀了你我可不负责替你收尸!”
“放心吧,如果我死了,哈奇会替我收尸的。”哈特利尔推开鼻梁前的剑刃,对艾琳笑道。随后对大厅外的哈奇叫了一声它的名字,并使了个眼神。
哈奇似乎都不用哈特利尔多说什么,马上就领会到其中的意思,走到街对边的墙角下蹲着了。
街道并不宽,将近三米多。哈特利尔和艾琳纵跨街道相互距离拉开三米远。
双方站到预定地点之后,哈特利尔率先摆出劈砍的身姿,冰蓝色的瞳孔紧紧收缩成菱,一扫先前的嬉皮笑脸,一副煞气凛然的神色,眼珠滴溜乱转打量着艾琳,试图从艾琳的举动中找出破绽。
但这个举动在艾琳看来,就像色鬼看裸露女人一样。她心中的厌恶猛然而升,手中的利剑不禁多握紧几分力气,随后向前伸腿摆踏身姿,挥舞利剑向哈特利尔冲锋而来。
在艾琳到达哈特利尔身前的瞬间,哈特利尔右手迅速拔出腰上那把长刃的剑,抵挡住艾琳凶猛的攻势,又在抵挡下攻击的瞬间一转攻防,双剑摩擦而过之隙,他的利剑正指艾琳的左胸。
艾琳低估了哈特利尔的力气,两剑碰撞在一起,气势汹汹的她的身体为之一震,手中的利剑在摩擦中向自身贴近,几乎要被弹开,等手臂再次缓过劲时,锋芒的利剑却沦为防具,只能勉强抵挡在胸前。
艾琳虽然成功抵御哈特利尔的攻势,但胸甲却被对方的利剑划出一道剑痕。。剑痕很明显,足以证明若是没有抵御住,一定会被刺破胸甲,伤到身体。
双方交战不过几息,剑锋越来越逼近艾琳,见势对其不妙,艾琳推开哈特利尔,随后稳住脚步,屏息凝神,微弱的乳白色光芒逐渐环绕她的身躯。
然而哈特利尔并不打算给她更多的时间,在被她推开的瞬间,调转了平横的剑刃,从她手臂下侧的缝隙中穿过,向左胸砍去。
哈特利尔的攻势异常的凶猛,然而艾琳凭借自身积累的经验,以最快地反应用剑硬挡下这道致命一击。乳白色的光晕也随之消散。
这招防守虽挡下攻势,但哈特利尔却没给艾琳留有一帧喘息之机,他将利剑从右手换成左手持拿,右手也不闲着,双手同时开工。左手接过剑,轮番一转将艾琳手中的利剑拨开,展露出空敞的左胸;右手伸向腰背,拔出横跨在其腰间的短刃,灵活地调转刀刃的方向,形成刀刃在前,猛刺向艾琳的心脏。
哈特利尔和艾琳的决斗吸引了所有酒馆里的客人都围上来看着。佣兵和镇上的人分成了两拨,各自站在左右边。
打架斗殴这莫不过是他们配酒的好戏。
佣兵的团长更是看重这场对决,他从头到尾都是双手抱胸的姿势,紧皱着眉头,完全无法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场面。
在自己的培养下,女儿的武技虽说不上高超,但却是同龄中的佼佼者,可如今一看却在力道与速度上都落了下风。
当他见到自己女儿将面临哈特利尔一套熟练的补杀动作时,心中立马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而正当他要起身高喊阻止之时,一道青蓝的身影冲入决斗场地,将哈特利尔扑倒在他的跟前。
他惊恐地看着脚跟前,那道扑倒哈特利尔的身影,正是先前被哈特利尔派往墙角的浉狼。
而此时的浉狼正趴在哈特利尔身上,深蓝色的舌头在哈特利尔脸上的那块伤疤上窜动,似乎没有想停下的意思。
哈特利尔决斗中的凛然煞气也随着浉狼的舔舐而烟消云散,面容带嬉笑之意,抚摸着浉狼毛绒柔顺的额头。
“起来!比试还没结束。”位于街道中的艾琳恨道,瞪大了双眼,仿佛一对杀人利器,下一秒就要把哈特利尔碎尸万段一般。
男子看了一眼嬉笑中的哈特利尔,随后抬头对自己的女儿严声喝道:“够了!你已经输了。要不是这条狼扑倒这个小鬼,你已经死在他的刀刃下。”
艾琳听完狠咬小嘴唇,都咬出微淡的鲜血味。她不甘心的猛地将手中的利剑倒插进脚边的泥土街道中。
男子轻叹一声,没有再呵斥自己的女儿,扭头看向身后的佣兵,见其微微点头,便蹲下魁梧的身躯,伸出了手:“恭喜你小鬼,从现在起你就是苍痕佣兵团的一员了。”
哈特利尔在男子的应接下站起了身。他恭敬地向男子道谢,随后双手扶托着哈奇的两个前肢,和站立起来的哈奇一起手舞足蹈起来:“哈奇,我们很快就可以去冒险啦!”
“狼也要带上吗?”
哈特利尔和哈奇齐刷刷地看向男子,色泽相近的瞳孔中的坚定展露无遗:“嗯,我们是最好的伙伴。”
随着决斗的结束,围观的稀散人群一一散去,镇上居民也回到了酒馆里,在喧嚣着夸耀哈特利尔在这次比试中的表现。
“你叫什么名字?”
“哈特利尔,团长大人。”哈特利尔恭敬道。
男子从兜袋里掏出几十枚铜钱递给哈特利尔,抬头看向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带着钱回去交差吧,剩余多的就当给你的小费了。雇主目前不在这里,明天早上你来这里,我给你引荐。过九时我们就会离开这里,别迟了。”
男子说完,便带着艾琳朝酒馆内走去。
看着男子硕大的背影,哈特利尔敞露微笑,微微鞠躬道:“嗯,谢谢团长大人。”
当哈特利尔和布丽丝回到铁匠铺,麦娜瑞也结束忙碌的农活回到家。在布莱恩的邀请下,四人一同共进晚餐。
晚餐的伙食和气氛都还算不错,哈特利尔也在饭桌上告诉麦娜瑞他要去当佣兵的事,麦娜瑞出乎他意料的没有阻拦,对此很欣然的应允了。
饭后,哈特利尔和往常一样,来到森林中的那条小溪流边,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这是他从遇见雷奈茜的那天起,每天都在重复做的事情。
当银月高挂天空之时,他会来到小溪流边,和哈奇一起静坐在那里,闭目朝着贝雷奈茜离开的那个方向,享受着月光的洗礼。
哈特利尔每天都在此静坐,如果进山了没能归来,也会在哈奇的保护下面向这里,静坐上一个钟头左右的时间,他把这段时间称为冥想,冥冥之中的浮想联翩的意思。
而这么做,让他感觉贝雷奈茜还在这里,教导他融汇自然的知识,虽然听不见也看不着,但他总能隐隐地感觉到贝雷奈茜的存在,还好几次越过小溪流去对面探查。
如今,哈特利尔在冥想中不再像当年那般,只能听见水流的‘哗哗’声;只要身处在此,似乎就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心声,听见大地在倾诉哀伤,小草在委曲求全地悲鸣着,树木在窃窃私语中嬉笑。
吱吱呜呜,总有源源不断的声音仿如星河般流淌在他的周围,以他为中心汇聚着,无形,却又触手可及。
没过多久,哈奇来到哈特利尔跟前,舔着他脸上无法消散的伤疤,冰凉却稍有余温。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暗号,是哈奇在告诉哈特利尔该结束了。
如若平时,哈特利尔会向贝雷奈茜离去的方向叩头致敬,然后起身离去;但这次他没有:“哈奇,我想再待一会。”
时间匆匆而行,皎白的月亮正空悬挂,月光将哈特利尔笼罩在一片象牙白中,连秋天稀释的花蝶都没察觉出哈特利尔的人气,舞动着精美绝伦花纹的翅膀,停靠在他的肩膀上。
下一瞬间,哈特利尔猛地睁开眼睛,叩头低咛一声,起身悄然离去:“老师,学生我要离开了,这些年,多谢你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