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半夜,睡不着的程苏安从床上爬了起来,轻轻地走下了楼梯。
明明是具有压迫感的欧式风格的房子,可是程苏安却丝毫不觉恐惧。
她窝在了壁炉前的沙发上,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着柴火,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潮湿的海边小城总是下雨,轻轻落在宽大的蕉叶上,与壁炉的声音一样,莫名令人心安。
她想着,命运可真是奇妙啊,当初一心想要好好生活的她,却被生活折磨地惨不忍睹,可当她放下一切,打算不再继续接受命运的不公时,命运却峰回路转得将她送至凉卿身边。
生活多年的教训让她在言语上和他不依不饶,可是在这世上,只有他能算得上她的朋友了。
除此之外,世上再没有了她的痕迹。
想着想着,程苏安觉得,凉卿这个人也没有那么坏嘛。
在楼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的她,此刻却甜甜睡去,脸上带着淡然闲适的笑容。
壁炉前地毯上蜷缩着一只长毛的白色波斯猫,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前爪捂着嘴巴,优雅得打了个哈欠,然后迈着随意又高贵的猫步,跳上了程苏安的怀里。
也许是睡得沉了,程苏安丝毫没有察觉,轻轻地哼了两声,伸手把波斯猫抱进了怀里。
凉卿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外面风雨萧瑟,屋内温暖舒适,美人狸奴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程苏安便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是啊,壁炉前沙发上睡觉当然舒服,但是睡一晚上就不一样了,她窝在里面,整晚都没有变动姿势,能不酸吗。
“程小姐,你醒了?赶紧来吃早饭吧”昨天在程苏安的再三强调下,老威廉终于改了口,不再喊她嫂子了。
且不说她和凉卿没什么关系,单就被老威廉这样能当她爷爷的年纪的人喊嫂子,她就有种穿越的感觉。
“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程苏安走到餐桌旁,凉卿已经优雅得在吃早餐了。
烧饼,油条,豆腐脑,小笼包,胡辣汤。。
很好吃也很有食欲的早餐,只不过在这幢欧式风格那么浓烈的别墅里,割裂感太强。
“唔,还是这家店的胡辣汤正宗!不枉我5点就起来去买!”老威廉一边小笼包配胡辣汤,一边满足地说。
程苏安拉开椅子也坐了下来。
“我记得你以前都睡到中午才起床的,现在怎么变性了?”凉卿优雅得喝着豆腐脑,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宛若陶瓷一般。
“哎,人老了,早上就是睡不着啊,”老威廉感慨道,“对了,你昨天去查的怎么样了?有什么线索了吗?”
“嗯,”凉卿又拿了一个水煮蛋,“十天前,一艘渔船遇到了那玩意儿,被献祭了一个人,这是吸血鬼鱼第一次出现 。”
“十天前,我记得那时正是碧落海更迭之时,”老威廉拧眉问道,“莫不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嗯,有这个可能,所以我得去碧落海看一眼,如果真的是从碧落海脱逃的,那就麻烦了。”凉卿放下碗筷,又对程苏安道,“你也和我一起去。”
“我为什么要去?那碧落海又是什么地方?”程苏安自认地理学的不错,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碧落海是关押海内魔物的监牢,一向由碧海仙君驻守,若连这般小小魔物都能逃出碧落海,想必那边的情形不会很好了。”老威廉叹道。
“走吧。”凉卿已经起身了,穿着西装裤的腿修长笔直,略微宽大的黑色西装显得他颓废中又带着一丝不羁,领带也有些随意地歪斜,相较于传统的西装绅士又显出他桀骜不驯的气质。
程苏安嘴里还塞着一个小笼包呢,也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老威廉抓着两根油条,往程苏安怀里塞,“才吃多少啊,本来就瘦,这些带去路上吃。”
“不了,坐他的车还是少吃点好。”程苏安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回头推拒热乎乎香喷喷的大油条子。
“砰!”
“哎呦!”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程苏安吃痛地揉了揉。
“今天不开车。”那堵黑色的墙冷冷开口。
十分钟后。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晕晕乎乎的程苏安在放开人形喷射机后,还在原地转着圈圈。
而黑色西装的喷射机稳稳当当地站在一边,连发型都丝毫没有乱。
“哼。”发射机冷哼,“明明就是你自己体质不好,坐什么都晕。”
程苏安很想反驳他,虽然李诚是个渣男,但他不管开车还是开飞机都非常稳,自己丝毫不会有什么不适,明明就是某家伙自己技术不行,再说了,谁家好人坐十分钟飞五百多公里还没挡风玻璃的喷射机不晕的啊?!
但是她现在不能开口,一开口她怕自己忍不住就把早饭给反刍出来了,那就太恶心了。
但喷射机也算有点人性,他等着程苏安在一旁缓了十几分钟,看她起身,才朝前走去。
程苏安待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森林的空地中,四周都是茂密的树丛。
这里就是碧落海?
大哥,身为带“海”字的地儿,你是不是至少得有水啊?
“跟上来。”凉卿不知何时,已经朝森林的一方走去。
程苏安连忙跟了上去,这个地方四周都长得一模一样,树木茂密,根本看不见任何建筑物或者有人的痕迹,往上忘去,只能看见一片湛蓝的天空,俨然就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
凉卿人高腿长,唰唰唰地就走出了百十米远,程苏安只能一路连走带跑地跟着。
看着不见边境的深林,却在走了十几分钟后出现了一个简陋的茅草房。
茅草房看起来只有十几平米,破破烂烂,好似已经被荒废了很久。
“到了。”
“这里就是碧落海?”
“嗯,进去看看。”
这几天不可置信的事太多,稍微合乎点逻辑的事都已经不值得惊讶了。
在凉卿走进茅草屋时,房子的四周荡起了一层水蓝色的涟漪,就好像传说中的结界一样。
凉卿朝程苏安伸出手,“把手给我,否则你进不去。”
他的手指纤长而匀称,像是一件工匠用尽心血打造而成的艺术品,令她不禁有点害羞。
程苏安轻轻握上他的手,走进了茅草屋,在刚踏进房间的瞬间,凉卿便放开了。
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但门内的场景确实没有令人失望。
一片狼藉。
四处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原本华丽精致的桌台也被什么东西砸的粉碎,一旁的水晶池里满是猩红的血液,令人看着就十分不适。
凉卿站在了门口,拧着眉,却没有往里走。
程苏安朝里走去,想要查看里面的房间是否还有没死的人,却被凉卿制止了。
“别走过去,”凉卿一手拦住她,“你看上面。”
突然,“嘀嗒”一声,一滴鲜红的液体自上面滴落,在这个静得连呼吸声都格外明显的时候,这个声音便格外刺耳。
程苏安往上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霎时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地弯下腰去。
只见天花板上钉着一个人,他已经血肉模糊,四肢的皮肉都从手肘和膝盖处割的干干净净,只留清楚的森森白骨,就好像医院里的标本一般,虽然没有血肉,但是骨头的形状保持地完好无损。
每根骨头上都钉着三根血红的钢钉,连着头上的五根,将人死死地钉在了天花板上。
他的腹腔都已经被掏空,就好像杀干净的鱼一般,从腹部巨大的洞上可以看见肚子四周的血肉,甚至在剐蹭得过分干净的地方,还可以看见脊柱的形状。
他整张脸皮都已经被割下,眼球被几根血管虚虚地吊着,舌头也因没有嘴唇的阻挡,垂了下来。
可真正让凉卿在意的,是那人脖子上的坠子。
一颗水滴状的蓝色宝石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泽,与天花板上那人的死状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是碧落仙君月子落的坠子,名为“晴空,”是他早逝妻子乐晴的遗物,亦是他视若生命的宝物。
因为上面还残留着他那魂飞魄散妻子的一魂。
是乐晴唯一存在过的证据。
月子落爱乐晴,深入骨髓。
以前也有仙人求月子落,希望借这有聚魂功力的晴空一用,可月子落却说,“除非乐晴起死回生,否则月某坠在人在。”
如今,坠子还在,那么,这人,,
凉卿想起曾经的好友,沉默不语。
此时,大殿后方却突然传来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