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苏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口气。
罢了,既那人伤已好全,此事自己就不去操心了。
他将事情一五一十叙述,楼书雁听后,连字都写不下去了。
“来说媒的都是些什么人?”
楼苏听见那人,没好气地扔了笔杆子。
心里反而舒坦不少,并从中探出些许趣味。
“我也仔细思量过了,媒婆介绍的人里除了普通家境的,倒是有几户行商之人,虽不是腰缠万贯,却也小有资产。”
“你这话是何意?你还真挑上了?”
楼书雁抱臂坐到楼苏身旁,严肃质问。
“大人,是你问我有什么人的。”楼苏平静道。
楼书雁被他噎了一下,支吾着干咳一声。
“…我觉得为时尚早,你不是也说了吗,她还小。”
“仲妘及笄已余一年,确为适婚年龄。”
“什么适婚?”
楼书雁瞧见少年波澜不惊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
“她才十六,你都十九了,你怎么不成婚?”
楼苏认真想了想,无辜道,“又没人与我说媒。”
楼书雁盯着一脸无奈的那人,总觉他是在故意气自己。
“总之,那些人配不上她,拒掉,通通拒掉。”
“你都不问问仲妘的想法,便直接替她做主了?”
“我…”
“还有,要拒也轮到你出面去拒了,我一义兄全权阻挠自己义妹的亲事,会招来非议。”
楼苏说完,便拄着盲杖离开了,动作迅速得,不像眼盲之人。
连楼书雁最后那句“我又能以什么身份拒绝”,都没有听到。
不过就算听到了,大概也会说,关他何事。
他不堪其扰,颇有做甩手掌柜的架势。
鸦色裘袍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银白雪花。
楼书雁在门外,用手将它们拍落,才走进念醉堂。
这是他头一次来此处。
他环顾四周,未能料到,念醉堂如今,竟被经营地这般气派。
门外进人,百灵下意识上前招呼。
待迈近两步看清脸后,她却像见到瘟神似的,恨不得退回原位。
好巧不巧,楼书雁恰好转头瞧见了她。
于是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百灵不情愿地踱步到他跟前。
“大人来这里做什么?方才害我以为是酒客。”
冰天雪地,人们闲暇时只爱窝在家中,客流量比起从前,少了大半。
好不容易来了一位,却不是来消费的。
她这不加掩饰的失望与嫌弃,不用言语,亦能从眼神里喷涌出来。
楼书雁忽然觉得,自己近日就像七八岁的稚子,万人嫌。
他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说,“来壶酒。”
百灵表现得好似早有预料,见怪不怪。
“好了,这下非但不赚钱,反倒还要赔钱。”
“你一个护卫,为何现下也满脑子都是钱?”楼书雁面露讶异的神色。
他心想,仲妘定是极有人格魅力,才能在短时间内,把以往只知吃睡,外加行拳的百灵,带成与她一般无二的财迷。
此种奇妙能力,他愿称之为洗脑。
思绪跑偏,他晃了晃头,想起自己的来意。
“你们姑娘在何处,怎么不见她?”
百灵无奈耸肩,“又无客人,姑娘便去后院练武了。”
“练武?”楼书雁离开木凳站起身。
“好端端的,她怎么练起武了?”
行至后院,果真见到仲妘在练武。而且一看,就是师承百灵,因她正在打拳。
仲妘现下,虽是初学者颤颤巍巍的模样,练习时却卖力又入神,连楼书雁站到了院门口,都没发觉。
天上还飘雪。
她为了动作不受阻碍,特意穿了较薄的棉衣。
也不知冷不冷。
楼书雁本想出声叫住她询问一番。
但又发自内心认为,她是个懂分寸之人,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她既这样做了,那定是不冷。
因而,他便静静倚着门框站在原处,看她将那一小节拳法,打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看着,他恍然明白,楼府的门槛为何会被踏破。
往日他常常出征,与仲妘实则见不上几面。
好不容易得空休养,她却日日钻到念醉堂,神出鬼没,更是见不到。
故而他对她的印象,一直是,瘦弱又年岁不大的伶俐小女郎。
但如今,她已不是了。
就像璞玉经过打磨,终于变得玲珑剔透。
她亦是如此,出落得愈发光彩照人,就算眼下,着臃肿棉衣,打浮夸拳法。
客观来看,依旧是美的。
不过,那些人若是真心懂得欣赏她,便也罢了。
怕就怕,他们既贪图她的贤良貌美。又看中,她父母双亡,无枝可依。
有雪片落在仲妘眼睫上,挡住了视线。
她用力眯一眯眼睛,复而睁开,雪片就不见了。
看到这一幕的楼书雁,莫名地轻浅一笑。
奇怪的是,这十分细微的笑声,被全神贯注的仲妘听到了。
她往出声的方向瞧了眼,就立刻收起姿势,将手背到身后,语气中带着羞恼。
“将军来了不出声,躲在那里做什么。”
楼书雁完全没有偷看别人,反被抓包后应有的局促。
反而一脸坦然,大言不惭。
“我看你聚精会神的,冒然出声打搅不太好。”
仲妘听后,顿时瞠目结舌。
她竟不知,他何时变得这样厚脸皮了?
出声打搅不太好,他站在那里偷看就非常好?
仲妘敢怒不敢言,思虑片刻,决定忍了。
“天冷,将军来喝杯酒暖暖身。”
她招呼人坐到桌椅旁,给他倒了杯酒。
“妾喜饮鲜花酿,此酒是去年的桂花酒,将军可尝一尝。”
这本是她拿出来,为练拳时喝上几口暖身的。
楼书雁看了看她神色,惊觉她变脸速度实在过快。
他垂眸,瞧见一片雪落进酒杯。正巧促成琼英配佳酿,甚好。
举杯,饮尽。
酒液清甜,花香扑鼻,她嗜甜,此酒的确像是,她会喜爱的味道。
楼书雁看见那人,也神情平和地抿了一口。
他纳闷出声,“你方才明明在气恼,为何转眼便不气了?”
仲妘脸皮薄,被人戳穿自是有些尴尬,掩饰说。
“妾没生气。”
话一出口,倒显得欲盖弥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