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言每晚都在思考，谈远山会把证据放在哪里。
直到昨晚，她如往常举着手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因为没有聊天记录，所以前几次，她都没有仔细翻过谈远山的社交软件。
但这回，她把其它软件翻了个遍后，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
就点开了，只看过两眼的社交软件。
在她翻看联系人时，划动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谈远山给这位联系人的备注是，桌下。
李姝言此前带有困意的大脑，迅速清醒了几分。
谈远山给所有联系人的备注，都是全名。
就连她，也是被板板正正打上了姝言二字。
他不是会备注诙谐昵称的人。
所以这个桌下，应该是有什么其它含义。
她点开备注为桌下的联系人。
想通过查看对方的朋友圈，来判定身份。
点开后却看到，他已经设置了三天可见的权限，且三天之内没有任何动态。
无奈，她只好去看他的头像和网名，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些许头绪。
他的头像是一张书法作品，上面是毛笔字写的:宁静致远。
爱好书法？
她去看他的网名，好像是大写的名字缩写，XL。
X，许?夏?谢?向?
向…
李姝言停顿了一下，再去看这人的头像。
点开，然后放大左下角的位置。
书法作品没有署名。
只在左侧写了年份，还有一枚落款章印。
她将章印放至画面中最大程度。
虽然像素模糊，但她还是依稀辨认出了，那章印中的其中一个字。
是小篆体的“向”字。
如果是姓向，那这位联系人大概率是。
谈远山所在刑侦支队的向副支队长。
猜测到这里，李姝言瞬时茅塞顿开。
那么，所谓的“桌下”，就应该是与工作相关的内容。
可能是把什么资料放在了桌子下面。
或许是谈远山发生车祸时，想要将这个重要物件所藏位置，发给向副队。
但因为意识模糊不清醒，错误操作成了备注。
所以，她今晨醒来，便直接来找向副队。
“是证据。”
向副队肯定道。
入职十数年，他也直面了不少生死。
但每当有战友牺牲，他还是无法做到自如面对。
虽然谈远山的死，不能算做因公殉职，却也同样叫人愤慨。
他一脸惋惜地苦笑。
“就知道这小子狡猾，不藏在自己桌下，反而藏在我这里。”
李姝言红了眼眶，朝向身前的男人，郑重地说。
“向警官，剩下的事，就拜托您了。”
瓷白的桌子上，对立地摆着两杯制作精美的咖啡。
顶部的拉花很独特，牛奶和咖啡的图案界限分明，闻起来也醇香浓郁。
可惜已经凉透了。
而买咖啡的人，仍然没有半点碰它的意思。
李姝言身穿白色卫衣和牛仔裤，脚下是一双灰白运动鞋。
再普通不过的装扮。
但如果搭配上她此时的神情，却没来由得冷冽，让人不敢靠近半步。
女人面色苍白，表情冷得厉害。
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凄厉又哀怜。
她看向对面迟迟不开口的人，耐心终是耗尽，强压心中的不悦。
“孙老师，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是尊敬您的。”
被称作孙老师的人，听到她这样说，不禁开始哀求起来。
“姝言，老师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远山也是。我也明白，他走了，你很难过。”
只是听到这一句，李姝言就不得不咬紧了牙关，逼迫自己继续听下去。
“可…你和凌宇是同学啊，你们也算朋友，你能不能为他想想，我们家凌宇还有大好的前程啊，你难不成要让凌宇为了远山，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毁掉他的一生吗？”
“够了。”她终是忍不住出声呵责打断。
再抬眼时目光如炬，与之对视，姿态不卑不亢。
“我之所以答应您，一次又一次的见面请求，不是因为我想要和您谈条件，想要借着这件事情，获得什么来满足私欲。”
“而是因为我还奢望，我以为你们最起码会向远山，或者向我道歉。”
“可是没有。”
她的话语中隐隐透露出绝望。
“从事故发生到现在，自始至终，你们从未对远山，哪怕是对我，表达出一丝一毫的歉意。
“您只是一味地为您的儿子推卸责任找说辞，只是想让我出具谅解书，好为他减轻罪责。”
“那么我想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了，您让我无话可说。我依旧坚持我的态度，永不原谅，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李姝言便毫不留情地站起身离开。
“哎，等等…”
孙芳梅赶紧追到街边，眼看她就要打开车门，急忙伸手拉住。
“姝言，你想听道歉，老师跟你道歉。是我们对不住你，是凌宇一时冲动做了傻事，你就原谅他好吗？你知道的，被害人家属的谅解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你如果不答应就是要毁了他啊！”
毁了他？
闻言，李姝言冷笑一声。
她转过身，盯着面前这个，曾经令自己敬爱的老师。
眼眶逐渐变得湿润。
她强忍泪水，压抑着内心的愤恨，低声质问。
“那谈远山呢？您有想过他吗？”
“凌宇有您和他父亲，还有其他疼爱他的家人，他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害了人却可以躲在你们身后逃避责难。”
“可谈远山没有。”
“他没有像您这样的家人，所以即便被人害死，哪怕知道凶手是谁，也要顾及往日的情分，和凶手的前途，一个人乖乖地躺在冰冷的墓碑下面，对吗？”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就活该被人这样对待，对吗？”
一席话将孙芳梅说的哑口无言，一时间竟没有反驳。
全然忘记了，自己在年纪幼小的学生面前，那套义正言辞。
李姝言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痕，掰开对方紧紧拉住自己的手，低声坚定。
“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这是您教我的，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