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如初，是那样的和煦恣意。
最终，李姝言颤抖着双手，接过周娜手中的花，走进了屋子。
她将花送至遗像前，弯下腰，鞠下了艰难的一躬。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李姝言旁若无人地蹲坐在角落里。
白炽灯的光照下，她像个悲伤易碎的瓷娃娃。
周娜将随身携带的纸帕，塞进李姝言手里。
斟酌良久，还是说。
“他不会想看到你这副模样的。”
只这一句话，让李姝言的啜泣声，渐渐停止了。
但周娜知道，她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
之前流出的泪水，顺着女人纤长白皙的脖颈，绕过凸起的青筋，快速滑落。
直至没入衣领，消失不见。
而后，李姝言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不该是他。
那场车祸中一共有四个人，一人身亡，两人重伤。
而她却只是轻微脑震荡，皮外伤都屈指可数。
她清楚地知晓，自己如此幸运的原因。
是谈远山提前发现副驾驶的位置，会受到最大冲击。
所以先一步用身体，替当时坐在副驾驶的她，挡住了绝大部分伤害。
她才得以存活。
任谁也不会想到。
让谈远山以命相护的前提，居然也不过是李姝言能够活下去。
葬礼一个月后。
冷风透过半开的玻璃窗，卷住麻织窗帘，将它吹得呼呼作响。
睡梦中的李姝言被风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伸手去床头摸手机。
点亮屏幕，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她最近很嗜睡，每次休假一整日都在睡觉。
大概是当时出院太早，身体没有完全休养好所落下的后遗症。
中午吃过饭后就有了困意。
一觉睡到现在。
她缓缓坐起身。
睡太久了，总觉得头昏脑胀。
开灯下床，去客厅倒了杯凉白开。
几口冰凉的白水下肚，李姝言终于觉得清醒大半。
正当要去厨房找些食物，垫垫肚子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李姝言调头，在茶几桌上捡起手机。
她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显示，疑惑了片刻。
陌生号码，是推销吗？
她顿了顿，还是决定接通，“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你好，请问是李姝言吗？”
“我是。”李姝言感到诧异。
“请问您是哪位？”
“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我的名字叫俞香。”
俞，香。
她下意识小声在口中重复这两个字，觉得好像非常耳熟。
李姝言静静看着，面前白玉般的馄饨出神。
只觉得恍若隔世。
“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坐在她对面的人温和出声道。
李姝言听到声音抬起头。
面前是一位，温柔且韵味十足的美丽女人。
女人扎着低马尾，化了淡淡的妆容，一件米色针织毛衫衬得她气质干净。
但因为五官艳丽，即使装束简单，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寡淡。
“没关系的。”李姝言礼貌地笑笑，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定居的地方其实不在这里。”
俞香认真看着对方说。
“最近回家办点私事，听说了…谈远山的事，很抱歉，但请节哀。”
她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平缓，生怕勾起对方不好的情绪。
当初她念完学就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创业。
回来时，偶然看到他们两人手牵手走在街头。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
为什么高中时，谈远山在发现她找过李姝言后，会气到失去理智。
他放弃隐瞒，把那些不可思议的事，全都告诉了她。
只求一个了断。
那是因为，自己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俞香收回思绪，回身从包里掏出本笔记本，推到李姝言眼前。
“这个，你打开看看。”
“我想了很久，我不清楚他有没有亲口告诉过你，但站在你的角度，我认为你一定会想知道，关于爱人的一切。”
李姝言看到俞香严肃的神情，忽然觉得。
自己接下来似乎会听到一个。
谈远山藏匿许久的秘密。
笔记本很陈旧，也很廉价。
是十年前随便一个街边小卖店，就可以买到的那种。
它的封面被人用透明书皮，小心地包装好，所以磨损不多。
看得出来，收置的人十分珍惜它。
因为这个，所以李姝言翻动时，动作也格外轻柔。
她掀开第一页，没有任何字，更别提署名。
往后翻一页，开始有了内容。
是日记。
字迹秀丽工整。
像是上学时，用心读书的学霸做的笔记。
一笔一划，专心致志。
鸟和树是一对恋人，世界也有爱人。
而我，是溃烂在腐朽桥底的不归人。
2009年6月17日，星期三，晴
今天是我的生日，阿香又骗了我，说好放学要来帮我庆祝的…
不过我不会怪她，谁让她是阿香呢。
2009年6月18日，星期四，晴
今天没有见到阿香，心情不好……
2009年6月19日，星期五，晴
同上。
2009年6月20日，星期六，多云
原来那天，阿香不是故意不来给我庆祝生日的，她是被那些混混带走了！
我想要报警，因为我相信，警察一定会保护阿香的。
可是阿香拦住了我，她说如果我报警她就会死，我不想她死。
更不想她受伤害。
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她呢？
2009年6月21日，星期日，晴
我去找那帮人讲道理，让他们不要骚扰阿香。
结果他们二话不说就把我打了一顿。
是我太天真了，对于这样的人，居然还想要以理服人。
不敢想象，阿香平时要怎样跟他们周旋。
不行，我一定要帮阿香摆脱这些可怕的人！
2009年6月22日，星期一，多云
没见到阿香，略。
2009年6月23日，星期二，多云转晴
略。
李姝言看到这，连着往后翻了好几页，发现都是这样的情况。
直到7月2日才重新恢复内容。
2009年7月2日，星期四，小雨
阿香再一次阻拦我报警。
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