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未央的家在镇中心偏西。
此时虽是深夜,可天空无云,星光亦可让人大致看清景物。
只见一座宅院的朱红大门前,正有一名中年男子长身而立。
此人看上去年不过四十,两缕美髯,身量挺拔,腰悬长剑,着一身青色流云衫,气质极为洒脱出尘。
石羽自也是识得眼前之人的,正是蓝未央的父亲。
石羽和蓝父交流不多,只有平日里蓝父来铁匠铺买酒时,两人会有照面。
“蓝叔,我将未央送回来了,回得有些晚,蓝叔莫怪,是我没估算好时间!”
石羽解释着,毕竟眼下已过午夜,带着别人的闺女,这般晚才回家,属实有些不妥。
石羽怕蓝父会问责蓝未央,才急忙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蓝父走下台阶,行至两人身前,道:“无妨,未央,随我回府吧!”
蓝未央看了石羽一眼,其眼角泪痕犹在,她有些恋恋不舍。
但对上父亲那平静中透着严肃的目光,还是挪动脚步,朝蓝府中行去。
见蓝未央听话,蓝父也不再多说,迈步转身。
就在蓝父转身之际,他瞥见了石羽挂在脖子上的菱形冰魄,其眸中瞳孔微缩,却并未做出其它举动,也没有问询石羽。
目送蓝氏父女回到府中,石羽不再多留,转身而回。
蓝府中,蓝父透着严厉的目光,盯着蓝未央。
他沉声道:“你将冰魄之心给了他?”
“是。”蓝未央简洁而又确定的回道。
“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不仅是你我,甚至是他,日后都会有面临杀身之祸的风险!”
蓝父虽是质问,可语气依旧平静,好似只在陈述事实。
蓝未央并没有过多情绪波动。
“这风险,我不怕,父亲更是如此。而他,比我更加需要它,纵使粉身碎骨。”
蓝父有些意外,问道:“你这么了解他?”
回忆与石羽经历的种种,第一次山坡初见,而后自己入上舍,两人成为同窗,一次次交谈,风雪中散步。
青堤街吃旋风土豆,到这次看满天星光,以及石羽对她敞开心房,吐露过往。
他从这个孤独而又倔强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两人有着一样的共鸣。
蓝未央笑了。
她道:“对的,我足够了解他,正如我足够了解自己。而他,与我一样,都是在泥潭中挣扎的人,只要抓住那一根稻草,便绝不会放手。”
蓝未央想起石羽张开双手,去拥抱整片星空的神情。
她知道,这个少年虽身陷囹圄,却胸怀星辰大海。
她知道他的渴望,所以她也想要成全他。
石羽回到家中,阿公还未入睡,显然是在等着自己。
“阿公,你还没睡吗?夜已很深了!”
阿公笑骂一声:“你这臭小子,这么晚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咋可能不回来,在外面,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嘛!”
石羽这句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不大对,自己今晚可是跟蓝未央在一起。
少男少女的,在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这...这合适嘛?
石羽不敢让自己邪恶念头继续滋生下去,他已经十四岁了,并非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
不能破坏自己与蓝未央纯洁滴同窗友谊!
“额...我,我的意思是在外面也没有睡觉的地方啊!”
石羽解释。
阿公脸上笑意不减,道:“小羽,明后年,阿公便准备给你说门亲事。”
“我看蓝家的那丫头就不错,哎,可是人家住大宅子,家中条件应当很好,阿公怕她父亲看不上咋们家。”
“阿公我没能耐,不过我孙儿有出息,是一名宝器师。”
“你跟那丫头关系好,等你们再年长一两岁,阿公便舍下这张老脸,带着聘礼去那蓝府给你提亲!”
石羽懵了,满脸懵,阿公在说什么啊!
“阿公,我这还小,成亲的事不用着急吧!”
阿公反驳道:“怎么不用着急,你看那老王的儿子,王二牛,也才十六岁,他孩子都快出生了!”
石羽彻底无言以对。
见石羽不再说话,阿公叹息一声,他回房中取出一个木盒,递给了石羽。
“阿公,这是什么?”石羽边接过木盒,边问道。
阿公道:“给你的生辰礼物,打开看看。”
石羽揭开盒盖,里面有一双布鞋,白底黑布,做工有些不规整。
可以看出织这双布鞋的人,显然是刚学会织布鞋。
“阿公,这布鞋......这布鞋不会是你做的吧?”
石羽有些不敢确信的询问。
阿公点点头,道:“年前与那王婆学了一段时间,正好织一双给你做生辰礼物!”
石羽几乎泪崩,年过六旬的阿公,左眼已经失明,只剩右眼还能模糊看清事物的阿公。
为了送自己生辰礼物,去将那精细的针线活给学会了。
他心中感动如浪如潮,久久无法平息,这份亲恩已存入魂梦。
临入睡时,石羽从自己柜中也取出一双布鞋,这双布鞋比阿公送他的那双要小了许多。
布鞋有磨损的痕迹,正是小时候阿娘送他的那双,他一直保存至今。
他将今日阿公送的这双,与阿娘送的那双,放在一起,好生保存,他舍不得穿。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是小时候一家四口在岁末时,一起吃年夜饭的场景。
饭后,阿娘送了他一双布鞋,是给他的生辰礼物。
梦中又响起了那名为《小石头》的歌谣,那首阿娘将他抱在怀中,哄他入睡的歌谣。
“小石头哭,小石头闹,
窗外月儿静悄悄。
小石头乖,小石头笑,
日落夕阳烟袅袅。
小石头走,小石头跳,
荷花深处浪滔滔。
小石头躺,小石头靠,
风吹草低路迢迢。
小石头苦,小石头熬,
别怕别怕阿娘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