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松明站在天京市边缘的海岸线上。
脚下便是长堤，沿着海浪一直拍打向一座座灯塔。
从接受委托起已经是第五天了。
很多问题还是没想明白。
松明叹了口气，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从更远处吹来的风，将他的视线引向一座座海岛。
天明将逝下，仅有一座哨塔的它迅速陷入乌黑。
松明想起了那个傍晚。
父亲引荐下，那个自称‘能给自己工作’的罗姓男人突然出现。
任务就是‘查清静江市爆炸案的真相’。
只是…
为什么找上自己？
松明很清楚。
这起案子根本无法和自己扯上任何联系。
无论是在案发还是更久以后，自己都在T大念书。
起初是追求学业。
后来是追求一个短暂的梦…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有点苦涩。
即便生于富贵之家，有些酸楚，也不是可以轻松在人生中抹去的。
想不明白。
那家伙在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后，便独自离开了。
松明很不解，曾向父亲询问此人的身份。
但父亲却面露难色，让松明有些吃惊。
仰仗父亲的权势，他的人生可谓畅通无阻。
让这样的爸爸也要忌惮的人…
到底是谁？
松明很聪明。
他没有试图追问。
父亲也说笑着迅速换了个话题。
就好像这句话从来没出生一样。
松明就从那天起开始了自己的旅程。
他把还记得住的，那些过往人生里的好朋友见了一面。
和父母悉心待了一个月，看着热泪盈眶的母亲说：
“我呀，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只是之后要去别的城市上班，很可能要过年才能回来看你们了。”
母亲当即哭了出来，父亲在旁边轻轻拍她的后背。
很明显。
父子二人都默默选择了隐瞒。
松明迎着风，从怀里取出一张车票。
明天中午，就要启程去静江了呀。
最后。
至少在这最后。
让我在这里，再看看熟悉的风景吧。
虽然成绩优异，但松明并不是书呆子。
从小到大的补习班，是没有少过。
但在那仅可能抓住的片刻里。
哪怕只有一小时也好。
他也会骑着自行车离家，朝闪闪发亮的海岸线奔去。
酷暑或是寒凉。
还是有薄冰被敲在岸边的冰霜。
他都以不同的着装，坐在这里。
海水会冲刷着凉鞋，再化为视线投射向整个世界。
那时的松明，觉得自己就可以像这大海一样。
去奔流，去温婉。
去穿透整个世界。
但现在而言…
只是个很遥远的梦吧。
松明从海里站起身。
湿漉漉的水从衣服和裤子掉下。
他顺着石阶，一步一回头，走上了堤坝。
落日洒在身后，寂寞和寒意却在灵魂里催生。
这些光芒。
已经无法驱散一切到我心里。
使我得到真正的慰藉了啊。
——精致的分割线——
松明穿着西服，提着手提箱。
用戴皮手套的手，摸了摸很久没刮的胡子。
一笑。
男人的证明。
无论和岁月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一起。
都在自己身上留下了痕迹。
窗外是熟悉的树和风景的颜色。
这种沟壑和深谷，在全国都种类繁多。
松明忘不了，一次在西部的某条隧道里出来后。
那种在山崖中间乘着列车，铁道下方便是万丈深渊的震撼感。
人心如深渊。
不只是昨日还私定终生的人，会因一件渺小的事忘记你。
就连那些称为知交的生意伙伴。
曾有过性命之恩，托付过数十年信任的人…
背叛起来，也不过是一念之差的事情。
除去现实。
这些年来从书本、小说里学到的知识。
学到的“社会”。
突然都全部化作现实，沉淀进了松明心里。
“静江市 快到了。”
“车速：50km/h。”
动车上传来提示音。
车窗边缘多余的灯亮了起来。
能很明显感觉到惯性在缓缓消失。
松明单手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稳稳将那个大行李箱点到了地上。
然后甩动着黑风衣的衣袂。
不知何处钻进来的风，簇拥在其脚下。
因为相貌英俊，仪表不俗。
加之抛却了屈辱的过去。
留下了颇有意味的胡渣。
松明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小门，走出了安检也走出了车站。
他打车往市中心而去。
熟练地随便走进家咖啡店。
没多久，便将一杯满是泡沫的拿铁捏在了指尖。
被背叛后，不明何故。
松明养成了爱喝咖啡的习惯。
不是不加糖的那种。
而是混杂在苦涩和甜蜜之中的感觉。
委托自己调查的人，能给的薪金很丰厚。
虽然至今意义不明，但完全可以媲美最一线的程序员。
每月差不多会打来四五万吧，真是奢侈到…
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
走到街道上的高大身影忽然停下脚步，笑了笑。
…不。
根据自己的调查。
或许倒也并不是完全没关系吧？
一个‘可能性’，开始在他心中呈现。
松明继续迈步向前。
毫无目的，随性进了一家餐厅。
“您好，欢迎光临！”
才进去，服务员就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松明笑了笑，双手插在口袋里，挺身看了看价目表。
好像是吃廉价自助的。
收银台后方的塑料红纸上，用黄色字体鲜明写着：
【火锅自助，89一位】。
就这里吧。
他点点头，掏出钱包付了钱，随后坐在了一处靠窗的位置。
临近正午的阳光泄下来，很快提高了皮肤的温度。
冷血动物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呢？
松明惨然一笑，他依旧觉得没有驱散内心的寒冷。
很快，牛肉、羊肉和酱大骨冒着热气，被一碟碟送了上来。
松明将之倒入火锅，同时漫无目的地朝外看。
本来是不想现在去想工作的。
但偶然的一瞥，却让他分外惊讶。
最先引起注意的是警笛声。
貌似是从不远处诞生，然后磁石般迅速朝这边靠来。
几辆警车就在眼前停了下来。
然后慢吞吞打着转向灯，驶进了一旁的医院。
“静江市人民医院…”
松明不禁念了出来。
随后，瞳孔骤缩。
因为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饱经风霜地从车上跨了下来。
气度不凡，或许曾抓到过不少恶徒吧。
“啊，是松明警官。”
服务生恰巧来到近旁，将装有罗宋汤的碗碟递了下来。
“松明？”松明问。
“啊，客人你是外地的吧？”
“松明先生可是我们的父母官呀，不知每年抓到多少坏蛋！”
服务生少女可爱地挥起小拳头。
松明也微微露出笑意。
自语般揣摩着：
“对啊…松明。”
从那起爆炸案开始，自己似乎就记住这家伙的脸和名字了。
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