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这双鞋没有36码的了。”杨大姐说，语气平和。
冯期期回头，看见两个年轻姑娘走了过来，一高一矮，一黑一白。高的黑，白的矮。
“这不就是36码的？”矮个姑娘拿起柜台上还没包起的皮鞋说。
“这双鞋这位同志已经买了。”杨大姐回。她平时最不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看起来穿得不错，但其实兜里没几毛钱。这俩姑娘她认得，来看这双鞋不下三次了，每次都是看完就走，烦人得很。
如果杨大姐的心声乔婉莹能听到，那么她一定会大喊冤枉。其实她家有钱，她爸爸每月工资七十多块呢。可她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抠得不行，恨不得一分钱都掰成八瓣花。
这双鞋她已经相中很久了，就想着过几天开学的时候穿给陶斯永看。陶斯永不仅人长得英俊，他爸还是钢铁厂的厂长，如果她能嫁给陶斯永，她爸没准就能当上副厂长。
高个姑娘故意上下打量冯期期一眼，见冯期期穿着寒酸，忍不住嗤笑出声：“呵，穿成这样，就她还买小皮鞋，凭她也配！”说完，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冯期期一脸吃了翔的表情。接着抠了抠耳朵，不耐烦搭理这俩小丫头。虽然冯期期现在看起来也就十多岁，和眼前的俩姑娘看起来差不多大，但心理年龄已经是个老阿姨了，所以真是没啥心情和小姑娘拌嘴。况且冯期期的嘴没有那么好使。
“大姐，解放鞋我要两双，也是36、37码各来一双。”小皮鞋是好看，但不能穿着干活啊。所以还得买两双下地穿得鞋。
“行，解放鞋四块八毛八，要胶鞋票。”杨大姐边说边给冯期期拿鞋。两双皮鞋有鞋盒，布鞋和解放鞋没盒子，杨大姐就动作麻利地拿绳子给绑起来，嗖嗖几下就把六双鞋都包好了。
“一共是26块7毛6，两张皮鞋票，两张胶鞋票。”杨大姐飞快算好了账。
冯期期数好钱，拿出票递给杨大姐。她有这些票真是全仰仗老李婆子，这么些年李家抠抠搜搜舍不得买东西，倒是没少攒票。
她从李家搜出的票里甚至还发现了一张缝纫机票，真是让她吃惊不小。要知道这个时候自行车票，缝纫机票和手表票那是稀缺中的稀缺，也不知道老李婆子是怎么整来的。
其实这票哪里是老李婆子的本事，那是冯国才也就是冯期期爹弄来的，后来一些给了冯娟做陪嫁。没想到这些票转了一圈，回到了冯期期手中。
“你们都聋了？我说这鞋我要了！”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挡住了杨大姐借钱的手。
“我说你这女同志怎么回事？我说这鞋已经卖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杨大姐平时总是乐呵呵，这一次她真是有点生气了。连说话声调都比从前高了八度。
杨大姐的高嗓门立刻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力，纷纷把目光投到这边。这里就包括胡小丽在内。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看见冯期期了，想着卖完货之后再过去和她聊聊天。
“她不也没交钱呢！没交钱就不是她的！”高个姑娘也大声说。她叫魏佳，是乔婉莹忠实的小跟班：“婉莹，快点，你也把钱拿出来。”
乔婉莹听魏佳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很有道理，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和一张皮鞋票拍在玻璃柜台上。
杨大姐白了乔婉莹和魏佳一眼，拿过冯期期手里的钱和票，并把六双鞋抱给了冯期期。冯期期接过鞋，和杨大姐道谢，转身就往胡小丽的柜台走。
“你等等！”乔婉莹一看鞋真的被冯期期买走，立刻抓回柜台上的钱票，并用另一只手拽住冯期期胳膊：“你不能走！你把鞋给我留下！鞋是我的！”
“对，鞋是婉莹的，你凭什么拿走！”魏佳高声说，小黑脸儿紧邦邦的，一对大眼珠子滴溜乱转。
冯期期瞬间觉得腻味。她不爱和小孩一般见识，想着躲开就是，结果遇见这俩人像踩狗屎一样麻烦，于是她看着乔婉莹的格子衬衫说：“这件衣服是我的，你给我脱下来。”
乔婉莹立刻不干了：“你胡说！衣服穿在我身上，怎么成你的了？”
“鞋还是我刚出钱买的呢，你都能说是你的，那衬衫怎么就不能是我的？别废话了，赶紧脱了！”冯期期显出不耐烦，小手伸向乔婉莹。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中间不乏有几个无所事事的二流子，看乔婉莹长得白净，就起哄说：“赶紧脱了吧，把衣服还给这位小同志。”
“哈哈哈哈哈……”笑声尽显猥琐。
魏佳狠狠瞪了起哄的人一眼，然后看着冯期期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乔婉莹听到这里后背不自觉挺直了一些。
接着就听魏佳自豪地说：“她是咱们县钢铁厂设备科科长的女儿！”
冯期期听后翻了一个大白眼，问乔婉莹：“我是钢铁厂工人吗？”
乔婉莹嗤笑：“看你穷酸的样，怎么可能是我爸厂子的工人。”
“就是。”魏佳眼睛斜睨着冯期期。
“我都不是钢铁厂工人，你跟我提你爸干啥？你爸管得还挺宽啊！少废话，把衣服给我脱了！”
冯期期的话掷地有声，大家先是一愣，随后爆笑。就是啊，你说我在村里种地，你爸别说是个科长，就算是厂长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乔婉莹脸色涨红。
魏佳见状，抬起手就想给冯期期一巴掌。
冯期期早就防着她这招呢，所以一见魏佳有动作，就一把薅过乔婉莹挡在身前，乔婉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呢，一个大巴掌就呼在了自己脸上。
“魏佳……你居然敢打我？”乔婉莹捂着左半边脸，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满眼不可置信。
魏佳呆住，看看自己手，又看看乔婉莹：“婉莹，我不是要打你……我是替你打那个贱丫头……”
冯期期耸耸肩，对乔婉莹说：“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这大庭广众动手可不好，别伤了和气。”
说完，她转身就溜了。
“婉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个死丫头……”魏佳脑袋嗖一下转到冯期期跑走的方向，眼神怨毒。
可惜冯期期没回头，眼刀无效。但她不知道，只因为今天，她就被这两个人深深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