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村里。
李家三口拖着残破的身体回到所谓家中。他们看着徒剩四壁的房子陷入沉默。
李老头自从捅出李老婆子偷人这件事后，就彻底不想好好过了。他也想离婚，然后去找隔壁村的寡妇。
所以面对这样家，李老头表现得很是麻木。他只等自己身体养好。
从前他想，李石头即使不是他儿子，但好歹叫了他二十多年的爹，他又没有自己的孩子，将来养老还得靠李石头。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忍，想着寡妇给他生了儿子后他就一脚踹了贱人和野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寡妇肚子愣是没有一点动静。导致他当了二十多年活王八。
而李老婆子，在过了最初被揭穿的震惊后，倒是坦然起来。因为李石头的亲爹早在饥荒那几年就死了，死无对证的事去哪说理去。
这也是没给她判流氓罪最重要的原因，因为证据不足。
李石头呆呆坐在院里倒掉的杖子旁，低头看蚂蚁。时不时还用棍子戳两下。
他好像生下来就不用带脑子，有他娘一个人就够了。
“石头，你去村长家借点粮回来。对了，还有锅。”李老婆子冲杖子边喊。
李石头抬起头，一脸青紫地看着他娘。
“去啊。”李老婆子身上疼得厉害，所以才把这么重要的社交活动交给李石头。因为好歹他年轻啊，挨了揍恢复得也快。
这些天下来，他们被拉到过五个地方接受教育。每次教育之后都落一身伤。
李老婆子不懂，为什么那些跟自己跟冯娟毫无关系的人都像疯狗一样咬着他们不放呢？
甚至还有一些人，场场不落地跟着他们，看见他们就打。李老婆子就很气，有时半夜睡不着都会气得坐起来：不是，她有病吧！
李石头起身，往梁玉田家方向一瘸一拐走去。
梁玉田听见敲门声，看见是李石头后直接皱起眉头：“你来干啥？”
“我娘让我来你家借点粮食。”李石头木愣愣地说。
梁玉田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眉头中间的川字纹异常突出，堪比地垄沟。
“我家的粮凭啥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借你家了？你家算个什么东西！”梁村长背后一个女声传出。
李石头一抬头，就见村长媳妇段秀芬从后面屋里走了出来。
段秀芬不是个软和性子，她直爽泼辣，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四个孩子，其次就是粮食。
都是从困难中爬出来的人，粮食是什么？粮食就是命？这都有人来借命了，她哪里还肯在屋里听声。
梁玉田当然也不想借粮给李家。但凡是个好样的，村里人遇见困难，他即使不是村长都该伸把手。但李家……呵呵……
就因为这个该死的李家在他梨树村，他在长河大队简直都抬不起头。今天他们还腆着脸来借粮？莫不是想屁吃！
“我娘说……”李石头一听不借他粮就有点急了。
“滚犊子吧！你娘算老几？也配在我面前逼逼叨叨。”段秀芬拿起脚边笤帚就给李石头腿两下。
她虽然没亲眼看见冯娟被打成什么样，但她家老梁可说了，冯娟那时只剩下一口气。所以她明知道李石头腿伤了，也仍然不想让他好受。
李石头看笤帚又要过来，拖着两条不利索的腿就跑了。
梁玉田看看自己媳妇，想说两句吧，觉得媳妇做得挺对；想作为村长教育一下不团结群众的媳妇吧，又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挨打没人拉的话。
所以他干脆生硬转移话题：“我看咱家鸡最近挺爱下蛋啊。”
段秀芬看傻子一样看了梁玉田两秒，然后翻他一个白眼，进屋去了。
哼，梨树村谁不知道，他家鸡是最懒的，两天才下一个蛋。点谁呢这是？是嫌弃她家鸡？你行你下啊，自己明明不会下蛋，还每天哔哔哔个没完没了。
没借到粮食的李石头臊眉耷眼地回了家。李老婆子一看他这样子，就气得破口大骂。
别误会，她不是骂李石头没用，是骂梁玉田不是人，骂段秀芬不得好死。
后来她越骂越火大，思来想去还是冯娟这丧门星的错，她要是不去医院，哪来这些破事！
可她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再不吃点热乎的，她觉得自己离死就不远了。所以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去找村里平时和她好的于婆子。
怎么说呢，最直观的说法就是：啥样人找啥样人。这个于婆子也是个心眼不正的，她有三个儿媳妇，这三个女人在她手里被折磨得骷髅架子一般。
李老婆子到于婆子家时正赶上她家吃摆饭桌。夏天屋里闷，所以现在很多人家都把饭桌直接摆在院子里。
整个村里，也就她俩能玩到一起去，一提起收拾儿媳妇这种事时她俩全是共同语言。久而久之俩老太太的狐朋狗友之谊就越来越深厚。
于婆子看见自己老姐妹回来了甚是开心。这些天可把她给憋坏了，好多心得都没法和村里其他人总结。那些对儿媳妇好的婆子都是有病，又不是自己生的，心疼个毛线呢。
“你可是回来了！”于婆子放下手里的饼子就奔老李婆子而来。
“大柱娘，有啥话咱俩过几天再唠。我实在饿得头晕，你能借我点苞米面不？”老李婆子开门见山。
“成啊，有啥不成的！”于婆子痛快答应。真不是于婆子大方，是因为于婆子无意中知道老李婆子有钱。至于这钱是哪来的，她也不清楚。
“那可真就太谢谢你了！”李老婆子此时倒是有了两分真心。
“说什么外道磕呢！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老三家的，还有你们几个生的丫头片子，正好你们还还没上桌，就把你们的饼子给李婶子。”于婆子转脸就冲家里人说。
“奶！我还没吃呢……”一个脏兮兮，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姑娘含着泪说。
“吃吃吃，你们都是馋死鬼托生的，一天天就知道吃！今天少吃一顿能死啊！”于婆子扯开嗓子嚷嚷。
“那为啥就不让我和娘吃？为啥不让爹和弟弟别吃了？”小姑娘真是急了，一串眼泪唰一下就砸了下来。黑黑的小脸上顿时留下两道亮亮的印子。
“大柱！你就让死丫头和我这么说话！”于婆子眼睛一立，吓得其余三个小女孩往后一缩。
一个黑壮汉子站起身——
啪！
一个大嘴巴直直甩在小姑娘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