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村。
村长被赵老太催着跑。梨树村村长名叫梁玉田，四十多岁，是赵老太亲侄子。今早他还没吃饭呢就被自己三姑拎了起来。
“三姑，你干啥啊？那是老李家屋里的事，我就是个村长，咋管吗！”梁村长虽然嘴里抱怨，却不得不听他三姑的话继续连跑带颠。
谁让他三姑平时待他好呢。
“玉田，你说这话就是丧良心。谁说屋里的事你就不该管了。假如就是小两口拌嘴，你非上前说几句，那你就是有大病。
可冯娟都要被打死了，你说这是屋里事？你这个糊涂鬼托生的东西，咱村要是打死了人，这村长你还能当上？”赵老太一顿输出。
但这些话却让梁玉田都要冒冷汗了。他这个村长得来不易，要不是他竞争对手的儿子犯了投机倒把罪被抓了，梨树村村长的位置哪能轮到他。
“三姑你说得对，咱村不能有人被打死。”
赵老太当然知道自己侄子啥性子，也知道他最在乎啥，所以打蛇就要打七寸：“你知道就好。”
“我三姑父去找王大夫了？”梁村长问。
“去了。赶紧的吧。”赵老太不欲多说。再说她就要岔气了。
二人远远看见赵老头和王大夫也往李家赶，遂汇合，四人一同进了李家。
此时李老婆子和李老头也都起来了，正在院子里骂冯娟懒不起来做饭呢。
正骂得口沫横飞时就见几个人推开她家大门就往里进。
她刚想转移枪口骂进来的人，却发现其中一个人是村长，于是马上换上谄媚的笑容：“哎呦，是什么风把村长吹到我家了？快进屋喝点水。”
李老头在屋里听见了老伴的话，却没想出来看看。
村长没搭理老李婆子。柴房里的大丫二丫听说村长来了，就趴在门缝往外瞧，她们都很怕村长，知道村长是很大的官。
可人群中却有赵奶奶和大夫爷爷，大丫咬了咬嘴唇，推开了柴房门。
柴房就在大门口，柴房门一动，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赵奶奶。”大丫怯生生喊了一声赵老太，眼睛却时不时瞟一眼王大夫的木头箱子。她娘是不是有救了？
“大丫……”赵老太一把扒拉开碍事的梁玉田，上前就搂大丫。
“你娘呢？”赵老太问。
“在里面。”大丫把柴房门彻底打开，院门口的人都能一清二楚看见整个屋里。
屋里放着一堆劈柴，一个干草堆，草堆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旁边立着一个灰扑扑的小人儿，小人儿眼泪汪汪，看得人直心酸。
“王大夫，你赶紧给看看。”赵老太放开大丫，让路给王全有。
王全有是个须发浓密的小老头，没解放前在县里药铺跟老师父学过几年医术。水平也就普普通通，在村里给看个头疼脑热还行，再往深了看可就不行了。
王大夫进屋，赵老太也跟着进去了。赵老头和村长知道自己进去不好，所以就都在院子里等着。
“你家就让儿媳妇睡柴房？”梁村长语气鄙夷。他听说过李家磋磨儿媳，在这个村里并不那么罕见，但顶多就是让多干活少吃饭之类的，没想到还有给儿媳妇赶去柴房睡这种骚操作。
“嗨，这不是天太热了，单独睡比较凉快么。”李老婆子有些不自然。她倒是想骂回去：“关你个屁事呢，咸吃萝卜淡操心。”可是她不敢啊。
柴房里，赵老太看着冯娟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眼圈不自觉就跟着红了起来。
“嫂子，冯娟身上都是打出来的伤，有新的，也有以前打的。”王大夫眉头皱得死紧。
“你能帮帮这孩子不？”赵老太看着昏迷不醒冯娟，试探着问。
“不瞒你说，我这几下子也就能给人看个感冒发烧跑肚拉稀，像冯娟这种，都昏迷不醒了，我真整不了。内脏恐怕都伤了。
赶紧送县医院吧。不然这么耽误着，就是不死，也活不好啊。”王大夫实话实说。
“成，我知道了。”赵老太忍住眼中的酸涩，摸了摸大丫二丫的小脑袋，出了柴房。
“玉田，你去村部把牛车套上吧，冯娟这伤势王大夫治不了，去县医院。”赵老太语气平静对梁村长说，眼角都没扫李老婆子一眼。
还没等村长应答，李老婆子就炸毛了：“啥！还要去医院！冯娟就是个懒骨头，她不爱起来干活装病呢！
医院那是什么地方，进去了没个十块八块出得来吗！”
李老婆子也顾不上村长就在眼前了，扯开嗓子就骂：“冯娟你个杀千刀的贱货，嫁到我家来，一个带把的都没生，就生了两个赔钱货！现在倒是好了，还学会装病讹钱了！”
“闭嘴吧你，你个死了没人抬的，干了缺德事，还好意思把屎盆子往别人脑袋上扣！”赵老太平时是个极和善的，这辈子也没跟几个人红过脸，今天她看见冯娟那样，真是气狠了。
李石头也从梦中清醒过来，他听见老娘在叫骂，刚想出去，就从窗缝看见了村长，他吓得直接缩回了头。他胆子极小，看见村长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梁村长看见自己好脾气的三姑都开始骂人了，就赶忙去给赵老太顺气。边给赵老太顺心口边对李老婆子说：“我没在和你商量，冯娟必须去医院，钱还得你家出。”
“凭啥？”李老太跳脚。
梁村长瞪了她一眼：“不凭啥，就凭冯娟是你家媳妇，钱就得你拿。你现在不拿也行，年底用工分抵。”
那个年代之所以社员都很怕村长和大队长，就是因为他们真的可以攥住他们的命脉。工分工分，农民的命根。
李老婆子见如此，也不再讲道理，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号。柴房里的大丫二丫见奶奶这样，都瑟缩起来，眼泪一对一双往下掉。
“没事，今天你姐俩来赵奶奶家，让他呢送你们娘去医院。”赵老太出声安慰小姐妹俩。
梁村长去村部套车了，王大夫也跟着村长一起走了。赵老太让赵老头把大丫二丫领回家，一会她跟着去县里。
赵老太往山的那面看了一会，最后又转回柴房，看见冯娟干起皮的嘴唇，想给喂点水，又突然想到王大夫临走的嘱咐：“可能是内脏伤了，先别喂水喂饭，到了医院再说。”
于是她就坐到了冯娟身边，也屏蔽了李老婆的哭喊。花花怎么还不回来，冯娟的哥哥一会就该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