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元年春,花明柳媚。
荣城——离国南境商贸之都,奇货、女人、消息……只要有钱,一切皆可得。
一个高挑清丽的身影径直走向西市尽头。整条街热闹喧嚣,偏偏她去的那一户门前冷清,大门终日紧闭。
少女轻妆淡抹却美得出尘,窄袖红衣衬得肤如凝脂,乌亮长发高高梳成马尾,金黄发带迎风飘逸。
路人见她却纷纷让路躲避,交错耳语的声音里皆是恐惧。
“这姑娘一副好模样,怎会去那种地方?”
“怕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因爱生恨……”
少女在黑漆漆的铁门前停下脚步,玉手抬起,轻扣三下又重扣三下,大门终于开启。
门上牌匾已被灰尘掩盖,只依稀可见三个张牙舞爪的红字——阻生门。
阻生门,离国无人不知的杀手组织。以钱买命,百无禁忌。
门开后依然不见人影,唯见一条通往地下的窄路容一人可行。台阶共九九八十一级,两边石墙上刻有魑魅魍魉四大妖怪之象,每隔三十级台阶设一处烛台,烛台光弱,照得通道阴森可怖。
少女一路步伐稳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达前厅。
前厅正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阻生门杀手按等级明码标价,一星代表身负十命,星级越多酬金越高。
少女掏出木牌挂于腰间,上面刻有她的名字——江入年,还有可怜兮兮半颗星。
“唉。”
江入年绕到后厅,进门便叹气。
方才路人的议论她都听到耳里,只可惜她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而是门内唯一的女杀手。
自幼父母双亡,前十八年无人照管半饥半饱,半年前才被唯一的叔叔介绍进了阻生门。
可眼下她连这个饭碗都快丢了。
坏就坏在年轻貌美的女子在杀手行当算是异类。江入年入行不深名声寂寥,鲜少有雇主愿意相信初出茅庐的新人,也正因此她半年还升不到一星。
后厅是杀手领命休整的场所,这会儿其他人各自领命外出,只剩她独自等待。
正值门内考核,江入年胸中苦闷,若这个月还接不到活她就该被扫地出门了。
“唉。”江入年摸了摸袖子里的荷包,又是一声叹息。
前几月挥霍无度,荷包早已干瘪。三两纹银,满打满算能再活十五天。
许是忧思过度,这几日她总是睡不好,相同的梦境反复出现。
梦里的男子一袭白衣,模样并不真切,自己似与他相识,却始终喊不出他的名字。
梦境最后男子将一块紫色晶石放入自己体内,晶石嵌入肉身的感觉真真切切,伴随着巨大的能量撕裂身体一般迸发,她从梦中苏醒,每每一身冷汗。
想到这里仍心有余悸,江入年俯身跪地,口中默念:“菩萨保佑,小女子靠双手吃饭……”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以为是判官召唤猛然回头,看到来人后翻了个白眼瞥向一边。
“呦,我当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原来是江小娘子啊!”
来人身材壮硕衣不蔽体,身后背着一把斧头,上面还残存干涸的血迹。他便是人称“屠夫”的三星杀手冯铖。
若平日江入年也懒得与他置气,可偏偏今日她本来就不痛快,看到他轻蔑的神态更觉可恶。
她怒声道:“你这屠夫,跟你说了多少遍叫我名字,江!入!年!”
“哟还生气了”,冯铖看着江入年眼底的怒气,笑得更为鄙陋,“我可不是那胆小马贼,被你一吓就死了。”
冯铖口中的胆小马贼正是江入年入行完成的第一桩任务,原本她计划从小路截杀马贼,未曾想刚一亮剑那匹马便受到惊吓狂癫,马贼被颠得坠马,后脑朝地当场死亡。
这是个意外,却也成为江入年心里一个疙瘩。
江入年拔出傲雪剑直指冯铖,声音冷若冰霜,“那马贼被我的剑吓死,你可要领教一下?”
冯铖不甘示弱,抽出背上的斧子,嘴上依然轻贱,“就你这绣花针似的剑,可别被我的斧子砍断了。要不咱们打个赌,若你输了便跟了我,如何?”
“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江入年一个箭步上前,不料瞬息之间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牢牢握住手腕动弹不得。
“够了!”
突然出现的老人已满头白发,身形却依旧硬朗挺拔。
“掌事爷爷。”看清来人是阻生门掌事徐五,江入年自觉收下剑,低头垂目。
“同门间禁止争斗,江入年入门时间短尚情有可原,你也不知道吗?”老人看向冯铖,双眼严厉,不怒自威。
冯铖方才的嚣张气焰全然不见,慌忙回复,“掌事息怒,我并非有意,只是同她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罚你撤牌三个月,好好闭门反省方才的是不是玩笑!”
“掌事!”冯铖惊呼着看向老人,“因为江入年生得美我今日又喝了酒才犯混,以后万万不敢了!求掌事轻罚!”
除每月例钱十两银子解决基本温饱外,阻生门杀手的收入大部分来源于挂牌接任务,撤牌三个月对于冯铖来说绝对是沉重一击。
“多说无益,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徐五回过头再不看他,对着江入年说道:“你跟我来。”
二人路上并无言语,江入年看得出徐五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也不敢多问。眼看走到前厅议事堂,江入年心中泛起疑惑。
议事堂顾名思义用来讨论大事,能参与这种棘手任务的唯有门内四位五星杀手,自己从不曾踏入此地半步。
不过今天似乎不一样,议事堂内没有三位长老,只有她和掌事。
“叫你来是有任务想派给你。”徐五从袖口拿出一个卷轴,缓缓开口。
江入年自然认得那卷轴,卷轴便是阻生门追杀状,用牛皮附加特殊工艺制成可保水火不侵,上面画着的人像想必正是她的目标。
“多谢掌事。”
江入年欲接过卷轴,没想到徐五还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先别急着谢,且看这状上是谁?”
徐五展开卷轴,一个三角眼鹰钩鼻模样的男人形象缓缓出现,画师在一旁附加几句介绍:关三刀,西北五大恶人之首,大成境,绝技三刀毙命……
徐五接着开口道:“此人境界虽与你相当,却比你多了十五年功力,对外号称宗师以下无敌。而且他身为西北五大恶人之首,身上背着上百条人命,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江入年瞳孔微微颤抖,此人比起她之前的目标可谓是天差地别,光看境界自己能顺利击杀他的可能性只有五成不到。
若自己贸然前去,无异于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