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宫内，寂静无声，只有滴漏声提醒着时间还在流逝。太后已沉默许久，肖承坐在一旁耐心得等着，拿起茶细品起来。
“你打算如何处置？”太后终是开口。
“依宫规处置。”
“哼”。
太后嗤笑一声：“你是我一手养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猜个一二还是猜得准的。若你当真想处置他们，早就做了，何必巴巴的跑到我这里来。”
肖承笑了笑，语气变得轻快：“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后，儿子今日来是想让母后给个恩典。”
“什么恩典值得用贵妃的命来换？我倒是很好奇。”
肖承顿了几息，缓缓开口道：“儿子想遣散后宫。”
“啪”！
一声清脆的杯碟破碎之音在殿中响起，太后顾不得手边的水迹，惶惶不安的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自古以来就没有这种先例。”
肖承走到她身前，躬身说道：“遣散后宫，是儿子一定要做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罢了，但我想得到母后的支持。”
太后断然说道：“不，我绝不会同意，就为了一个熙妃，你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何况，熙妃又没有死，你何至于此。”
肖承听她的语气，知道她定是心里恼怒，可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他不会轻易放过。
他退后一步，语气恢复了平静。
“母后，贵妃身后有忠国公还有您，她害死一个没有家世的嫔妃，朝堂上不会有人以此做文章。”
太后听罢，脸色缓和下来，可肖承又开口道：“但贵妃勾结外人，在行宫掳走妃嫔，这是什么行为？”
太后微微握紧拳头，没有回答。
“这次贵妃找人行刺熙妃，下次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
他的语气甚是严峻，太后喃喃道：“贵妃不会，她也不敢。”
“母后，帮她里应外合的人是宁宣，他可是忠国公府的嫡长子。你说，外面的人会怎么想呢，贵妃不满皇帝冷落要报复？亦或是忠国公在背后支持，有谋取皇权之嫌？”
“不可能，这都是胡言乱语。”太后打断道。
“母后，您心里清楚，流言多了便会有人当真，到时候，这把利剑被谁握在手里，将要刺向谁，谁都说不准。今日，我不是用贵妃的命与您交换条件，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宋慕荷，她触犯了我的底线，死千百次也不足惜。儿臣是用忠国公府的存亡向您阐述利弊，还请母后三思。”
太后垂下手静默片刻，皇帝所言，她即便再不想听，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想起他今日进殿时便是胸有成竹的神态，只怕早已打定主意，势在必行，她能阻拦一时又岂能阻拦一世。
想到此，她也不再坚持，心气似乎都散了去。
“遣散后宫也罢，清除忠国公府也罢，你早有打算，今日不过是寻个由头，我自知再阻拦你也是无用。”
肖承见太后脸上俱是哀戚之色，心有不忍，缓声说道：“母后，儿子这样做并非全是私心，我只是不想再让我的儿女受我和长平从前受过的苦，也不忍心看着舅舅一生心血付诸东流，既然已经知道错在哪里，何不及时消弭。”
提起长平，提起过去皇帝离开她在外逃命的日子，太后想起他们母子二人艰难扶持的感情，心里忍不住心疼起自己的儿子。
她转过头，用锦帕攒了脸上的泪痕，回道：“我老了，不愿再掺和宫里的事情，就让贵妃随我去青檀寺吧，佛灯常伴也许能让她清心，至于颖嫔，随你处置便是。”
她起身往外走去，嘴里念叨着：“我的长平温和善良，是个好孩子。”
肖承心里也不好受，看着太后离去，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背影变得微驼，轻快的步伐变得蹒跚，那个长青宫内温柔贤淑的惠贵妃，如今已垂垂老矣。
原来，错付的人生代价竟这样大。
皇城内，肖承在为他和宋慕荷的未来而努力，在北境的宋慕荷也没闲着。
今日暖和，她陪着赛玉公主在校场上射箭。公主的箭术是阿鲁鸠亲自教的，而且她悟性极高，即便是战场上的将士也不一定能比得过她。
可她今日却十有八九都不能正中靶心，越射越急。宋慕荷走上前去，拍拍她肩膀，把水囊递给她让她休息一会儿。
“哼，真是事事不顺，连这把弓都欺负我。”
她说着一把将弓箭扔到地上，可转眼间又让宋慕荷捡回来。
“这是九哥送的，可别弄坏了，他没什么钱，可买不起第二把给我了。”
宋慕荷听见她说起阿竞，心头一颤。今晚使团就要入宫赴宴，届时驿馆附近的北境侍卫都会跟随入宫，阿竞让她趁着这个时候从暗道离开公主府，进入驿馆，他会在外接应。
她笑着将弓递给公主，公主拉过她的手说道：“阿鸢，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慕荷跟着她来到一处河边，北境地势开阔，河道也要宽许多，两岸风景很是壮观。宋慕荷想起上一次去河边还是在麓山行宫，不禁有些伤怀。
她们坐在树下，公主没有说话，望着河面发呆。宋慕荷心里很满意现在的状况，觉得此刻真是难得的清静，当真是享受。
“阿鸢，我只想嫁给九哥，你要帮我。”
公主背朝着她，突然说出这句话，宋慕荷心中一愣。
她没回头看她，只自己说开来。
“九哥是三藩王的儿子，排名第九，他小时候一直流落在兴朝，后来才被找回来。所以，三藩王和他不亲，他的兄弟姐妹都排挤他，不愿和他一起玩。可我觉得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从来都是笑嘻嘻的，被欺负了也不抱怨。幸好他遇到我，我这人最是嫉恶如仇，见不得别人欺负弱小。”
她说完这句，转过头见宋慕荷笑了起来，走到她身旁坐下，说道：“你笑什么，当初遇到你们，若不是九哥劝我，我才不想带你们回去呢。”
宋慕荷收了笑意，点点头以示感谢。
“我常帮着他赶走那些讨厌的人，他很感激我，我们的关系就越来越好。后来，王兄当了大王，给藩王们分了封地，又怕他们作乱，就让他们将自己的儿子送到新城来。九哥嘛，自然就是被送过来那个，他在这没什么事做，就整日陪我到处玩儿。”
她本来笑着，渐渐低沉下来。
“后来，我慢慢长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自己变了。九哥在的时候，我就很开心，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很无聊，觉得没什么乐子，整日提不起精神。后来，我去问了王嫂，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阿鸢，你喜欢过别人吗？王嫂说，喜欢一个人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可为什么我却很伤心很难过？”
她说完这句话，将头埋进双臂，哭了起来。宋慕荷不能说什么，只有靠到她身边，伸手揽住她。
“阿鸢，他明明知道我马上就要出发去兴朝，为什么还偏要躲着我？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他，现在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喜欢我，他一定是不喜欢我。可他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对我好呢？”
宋慕荷摇摇她，伸手指向远处，河边有一只狗在觅食，宋慕荷指了指狗，又指向河面上的野鸭，摆摆手。
“你说我是狗，他是鸭？”
宋慕荷点点头。
“所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还没等宋慕荷回应，她说道：“你怎么知道那只狗不能和鸭子在一起呢，狗不能去水里，可鸭子能到地上来呀。”
她猛地站起来，说道：“我知道了，我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九哥我喜欢他，他一定是像我这样，以为自己单相思，才不敢来找我”。
说完，她竟然高兴起来：“阿鸢，你自己回去吧，我去找九哥了。”
宋慕荷拍了一下脑袋很是无语，她明明是在暗示他们不可能，怎么公主还理解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