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距离发现猪耳朵的尸体还有15分钟。
(作者是真喜欢用倒叙。)
黑暗中乍现的火光,暴露两张迥异的面容,一张惊惧,一张漠然。
枪口温红,硝烟逸散,枪械倾尽了它的弹巢。
锋利的指尖深入腰间肌肉撕裂的孔洞,将那枚嵌入肋骨的子弹生生扯了出来。
松开手指,染血的子弹跌落在地,滚到房屋角落颤抖着的男人脚下,与那堆黄橙橙的弹壳混在一起。
毕竟它们皆出于男人手中的枪。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男人将手中无用的金属丢弃,双手抱头,想要蜷缩进虚无中臆想的甲壳。
机械师甩开仍死死抓住自己脚踝的尸体,就是这家伙让自己没能完全躲开飞来的子弹。
踏着因满地粘稠血浆而变得有些拖沓的脚步,他来到男人近前,高大的身躯将窗外雨幕映射的那一点可怜微光也尽数遮蔽,只余两点猩红于黑暗闪烁。
宽大的黑袍包裹着机械师畸变的身体,他竭力压抑着嗜血的欲望,试图屏蔽掉脑海内庞杂虚幻的呼唤,他的手按住男人抖动的肩膀,努力适应他的新舌头。
“幽灵之手在哪?”
机械师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夜第几次提出这个问题。
“.....什么....”
男人无措地摇头,“我不知道....”
指尖刺入肩头血肉,不断深入,切断肌肉与组织,鲜血顺着狰狞的孔洞涌现,男人发出痛苦的惨叫。
“你们把它藏在哪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
随着力道的加深,男人的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接着,生生捏碎。
机械师平静地注视着脚下蠕动的虫子,是啊,人类的躯体终究是脆弱的,经不起岛外真实世界飘来的哪怕一点风霜,他们不该骄傲,不该占据本不属于他们的位置。
“唔....”
机械师抽回手臂,看着指尖淋漓的鲜血,他有了一瞬的迟疑。
刚才的想法是他自己的吗?
不,是那个人告诉他的——那个于深沉雨夜突然到访,紧接着便打破自己多年平静生活的家伙。
真的吗.....还是他的话印证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人类不该存在。”
耳畔仿佛又能听见那家伙冷酷的声音。
“求你,求你不要杀我,我还.....我还不想死。”
男人的一只手臂无力垂落,他正匍匐着身形,脑袋用力敲击着地板,妄图用屈辱的行径唤醒眼前这位也不知还不算不算得上人类的家伙的怜悯。
他成功了。
猩红的眼珠闪过异样的情绪。
“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得上来,你就能看到明天的光辉。”
“您说,您说,只要我知道.....”
“药剂师在哪?”
“药剂师....”
男人迟疑片刻,眼睛突然变得明亮,“那个侏儒?!”
“他在哪?”
“他在那座尖塔里,最顶端,最顶端就是他的实验室,那家伙吃住都在那里,错不了,错不了。”
虫子用它残存的足钩住机械师的袍子,竭力向前,扭动脑袋看向窗外,透过茫茫雨幕落在建筑东侧的尖塔。
短暂的沉默,机械师将虫子轻轻拂去,灰袍末端扫过一丝暗绿,接着便迅速缠上男人的脖颈,窒息,昏厥,瘫软倒地。
“活着吧。”
机械师得到了他本就知道的答案,埋下雨夜访客希冀他种下的种子。
接下来.....
推开扭曲变形的铁门,离开这座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居住的守卫宿舍,雨水拍打着尚未改变的面颊皮肤,清凉的触感消解着内心的孤寂。
脚步推进。
是啊,他是有些孤独了,毕竟他不属于这座岛屿。
可他属于海洋吗?
他不知道,他找不到他的归属。
不过.....
抚摸着粗糙的石墙,抬头望向尖塔跳动的火光,机械师喃喃自语。
“终于要结束了。”
......
尖塔
风雨顺着破碎的窗格钻入这间狭小的厅室,吹拂天花板悬挂的破败水晶吊灯,灯火摇曳,为房间内的陈设笼上一层变质油脂般的昏黄。
并不苛刻地说,这里完全没有能下脚的地方,除却那一张虫蛀的摆满仪器瓶罐的长桌,其他地方皆被卷轴与书籍所占据。
就连角落那张小巧的木板床,一半也都堆切着书墙,科学理论与宗教神话相互依偎,机械动力与炼金原理热切拥吻。
这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究教授的书房吗?
如果剔除掉位于房间中心的束缚椅,和其上被尖锐钩绳嵌入血肉的可怜家伙的话,嗯,大概。
可怜虫最大幅度摆动着手脚,妄图从钢铁锁扣中抽离,可除了使得皮肉变得血肉模糊,钩子陷入筋肉深层,他没有其他更为有效的进展。
可他仍不放弃,仍在无用地挣扎着,因为他那尚存完好的耳朵听见门外细簌的脚步愈加靠近。
他要回来了,那个将他折磨得,几次试图通过咬舌结束自己痛苦的恶魔。
推门,一阵吱呀。
一道雷霆颇为应景地划破天际,将来访者或者说是房间主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可如果你要想看清他的面容,你得向下看,再下点,再下点,好了。
一张满面痤疮的油腻嘴脸便出现在了你的眼前——他是一位矮小的侏儒。
房门闭合。
侏儒看着如脱水游鱼般剧烈挣扎的男人和他瞳孔里近乎凝实的绝望,不得不说,他很享受。
来到长桌旁,顺着木制台阶,站在椅子上,没办法,这个世界没有为侏儒专门打造家具的习惯。
“等我一会,马上就好。”
看着长桌上正在沸腾冒泡的坩埚,嘴角扬起弧度,露出一口难看的尖牙,他擦掉脸上湿漉的雨水,打开手中不断跳动的布袋,摸索半点,最终掏出一只背上流着脓水的癞蛤蟆。
“就看你的了。”
瘌蛤蟆显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用一双十字眼看着这位将他从淤泥中捞出来的可恶家伙。
接着它便坠入那摊沸腾的药水,挣扎片刻便再无声息,空气中回荡一声哀怨的蛙鸣。
侏儒左手拿着一本残缺的书籍,右手则用汤匙在干锅中搅拌,直至药水的颜色符合他设想中的预期。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与时间一同消亡的不仅是古炼金术士本身还有他们封闭在脑袋里绝不愿与外人分享的禁忌知识。
这使得这个时代的炼金术士们只能通过先人残存的笔记窥探一二,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如何应对实验事故,不在实验中死亡”成了一门必修的课程。
对了,还有“如何获得一位实验对象”以及“如何让实验对象尽可能活得更久”,必修课,这都是必修课。
泡沫休止,火红色的药水开始冷却,凝固,最终变成有些恶心的流体形状。
侏儒满意地点了点头,用针剂吸满,借助头顶的火光欣赏半天,最终走向身后的实验对象。
“唔....唔....”
可怜虫顾不得疼痛,疯狂地扭动肢体,被强力胶带缝住的嘴巴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
“妈的。”
走到近前,看着即使是坐着,仍比他要高出一头的实验对象,侏儒忍不住骂了一句。
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本就不是为侏儒所准备的,早知道就让他们找个矮点的家伙了。
艰难地搬来台阶和椅子,最后甚至又垫上两本厚厚的赞美太阳的诗歌总集,终于,侏儒和可怜虫平视,他能看到男人已然布满针孔的脖颈。
“看你的了。”
侏儒向实验对象温柔地念叨着鼓励的话语,手里的针剂却是毫不犹豫地扎入他的脖颈。
按下,推入,看着火红色的药剂顺着血管一点点注入男人体内,这位炼金术师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但你要问这个炼金药剂有什么作用,或者说是用来干什么的。
侏儒只能摊开掌心,真诚地告诉你,他不知道。
是的,就如刚才所说的,现在的炼金术士只能通过残缺的书籍窥看禁忌的知识,而他得到的这本,只有大概的炼制配方,至于其他的,估计只能召唤作者的亡灵来问问了。
“万一有用呢?“
这是每个渴望进取的新时代炼金术士的必备信念。
眼球上翻,可怜虫的眼睛露出布满血色的眼白,他的筋肉止不住地抖动,身上已经爬满了火红色的纹路。
针剂中的药水即将完全注入。
而就在此时,窗扉大开,缠斗许久的风与雨终于找到了共同的发泄对象,一股脑地涌入“学究“的房间。
“该死。”
看着相继被打湿卷飞的记载着可能让他名垂青史的实验资料,侏儒赶忙跳下椅子,穿过纸雨,去关上那扇该死的窗子。
此刻脚下又传来高声的惊呼,还有那头肥猪熟悉的笑声。
猪耳朵——这个名义上是帕卡家族未来继承人,实际被这座房子里的每一个人耻笑厌恶的肥猪。
没错,他也住在这座尖塔里,至于原因.....
自然而然。
侏儒拿起靠墙摆放的棍子,熟练地顶住来回摆动的窗框,显然这种事情他已经经历了不止一次。
他也曾向仆人,甚至是管家多次反应过这个问题,结果他们呢,呵呵。
谁叫这个世界不是为侏儒准备的呢?
“等着瞧吧,等着瞧!”
风声平息,旋飞的纸张也纷纷落地,他回到实验对象身边,那家伙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检查脉搏,跳动依旧,甚至比平时跳得还要激烈。
“唔。”
笑容展露,侏儒愈发好奇这枚药剂倒地有着什么神奇的功效。
就在他要去哪桌上那本笔记再仔细研究一下的时候,纷飞的纸张已彻底平息,暴露了不知何时已然矗立在那的高大身影,一猩红的眼睛正看向自己。
还没等侏儒有所反应,他便突然获得了梦中期许的身高,好吧,甚至超出预计,他的脑袋已快触碰到吊灯的流苏。
“你.....”
借由灯光,他完全看清了男人的面容,那是一张非人的脸。
“告诉我你们把幽灵之手藏在哪了。”
冷冽的声音钻入耳朵,怪物与侏儒陷入僵持,没人注意到那位实验对象的皮肤已经出现了不可控制的隆起。
与此同时,通往这座高塔的长廊,厨师长和他的新帮厨即将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