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同一日。入夜。一顶暖轿从北内一扇不怎么为人注意的角门闪身而出,向南行去,不久便湮没在夜色里。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座僻静弄堂里,一座僻静宅子,门虚掩着。从方才自北内行来的那顶暖轿里,下来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待其进入宅子后,门被无声无息的插上。
“清忠,你再晚来一刻,吾可就要先行一步了。”
过堂廊下站着一个穿着家常袍服的中年男子,略肥硕,山羊胡须,倒也不丑。语带戏谑的。此时,刚进门的那位一边卸下斗篷,一边踏上台阶,一边答道:“那吾有什么办法呢?张夫人才歇下。”
名字听上去颇有些须眉气,本尊却是一名眉目寡淡的女子。年纪看上去比中年男子轻些。嘴唇边有一颗痣,两鬓有些秃。
中年男子一边接过斗篷,一边亲昵的挽住许清忠的手臂,半搂半扶的把她拥进敞屋,却并不在敞屋的前堂坐下,而是一路拥进了后堂。
后堂是一派书斋的布置,支摘窗边上却有一架铺着柔软卧具的榻。榻旁的烛约有手臂粗,照的榻上甚是明亮。男子径自把许清忠拥到了榻上。隔着衣服就要温存起来。却被女人拨开了手:
“怎么?”男子被女人的推拒弄的有些莫名。
“吾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汝说的是哪一件啊。”男子顺势倒在榻上,双臂交叠在脑后,仰躺着。
“哪一件,还有哪一件!当然是吴国夫人的那一件!汝在前朝,可有听到些什么?”
“谁不知道吾汤思退现在是闲官一个。提举白云观。无事一身轻。哪有什么风声让我听到。怎么,还在急张夫人致仕后你接任的事?”曾经的左仆射,现在的宫观官汤思退自嘲的。
“眼看煮熟的鸭子有可能要飞,吾能不急嘛。”许清忠恨恨的。“你还跟个没事人似的。这些日子又胡吃海喝了吧?瞅瞅你养的这身肥膘,都能做碗胡辣汤啦!”一边向汤思退腹上捶了一记。
汤思退嘿嘿嘿的笑了一会儿,才正色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官家若是执意将大都知的位置给别人,又岂是你我能左右的?怎么,你认为吴国夫人这趟之所以被诏回京,是官家打算让她接张内尚的大都知位?”
“我入宫晚。没跟她相处过。可听其他的直笔夫人说,她那笔小楷是老官家亲自指点的。”
“是的,没错。”汤思退点点头,“当日的几位直笔夫人,属她的字最似老官家。字字深合二王古法,隐隐有晋唐韵。因而数她直笔代御批的次数最多。”
“这么看来,她还真是个劲敌。”许清忠阴沉着脸。
“清忠,退一步海阔天空。”汤思退抓住许清忠的手,先是抚摸着后者指间的老茧,然后顺着许清忠的手腕向她袖中探去。
“退退退,你就知道退!你就没个以退为进的时候吗?!我看你再下去只有提前告老了!!”许清忠一甩手,挥开汤思退,低低的吼道,“我不甘心。她二十年未曾直笔,而我,兢兢业业从书史干到都事,日日直笔不辍。官家怎么就看不见!”
“说你自己的事。不要把吾扯进去。”汤思退的眼中掠过一丝狠戾。而许清忠并没察觉。仍在喋喋不休嘟哝着自己的不满。顺带奚落汤思退。
她正说的起兴。冷不防,后脖颈一钝。紧接着是一阵剧痛。暴风雨般的拳脚略过她的脸,在她的身上肆虐起来。
“兀这丑怪败兴的婆娘,吾只说一次。汝要做什么且自管做去,只莫要坏我的事。”
说着,对准许清忠的肋旁狠踹了几脚。那许清忠痛的蜷缩起来,哀哀求免。汤思退却抡着钵大的拳头打的兴起。直到累了。才喘着粗气抽掉自己身上的汗巾,一边将许清忠的外裳剥了个干净,只留一身亵衣亵裤,用汗巾捆了个结实。一边不顾许清忠挣扎的拽着她蓬乱的发髻,将她拖拽到过堂廊下,吊将在梁柱上。许清忠嘶声低喊道:“汤郎,汤郎,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不敢如此。夜寒如水,这是要活活冻煞我也。”
“汝且死不了。正好让汝清醒清醒。”汤思退桀桀的笑着。一边团了一团破布塞进许清忠嘴里。顿时,嘟哝也好,嘶喊也好,都戛然而止。
汤思退背手走回书斋。过了一会儿,书斋那扇支撑起半开支摘窗的木条被取下,窗子被关闭起来,再过了一会儿,烛火也被熄灭了。
只留下,脚尖堪堪着地的许清忠在那儿挣扎着。脸上,眼泪鼻涕糊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