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凡物阁 他们对她有所隐瞒。...

“曾叔……”李己擦了擦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急得边跺脚边擦，反却越擦越多，“曾叔……爹娘……家……我的家没了。”

曾少之收起满眼怜惜，坚定地说：“都会拿回来的，少主，都会拿回来的。该死的人一个都不会少的。”

李己自此脱险，在元成帮船队的护驾下，往南驶去——

李己临终前交代，让李己下衡州投奔楚氏。

曾少之特意绕道燮州，带李己去紫阳书院见了王勤和王举由。

王勤说，“凡物阁已将清涂房名下六成资产安全转移出国，你的后盾仍旧坚不可摧，若大宗不留你，换个地方仍旧天地广袤，与从前不会有丝毫变化。”

王举由说，“好好躲起，“按传回大宗的军报推演，禁军、江宿厢军、汤家军至少有一方出了内鬼，最长半年，必能彻查。”

＊

李己坐在椅子上，叹息了一声。

当年只当这些话是安慰她的。

倒是未曾想，复仇竟真能如期进行。

权臣么？

自上月新律正式施行起，汤青便被赶出政府了，汤氏只剩汤家军这一个筹码。

“这第二杯，便由风易敬诸位长辈。”李己端起酒杯，看朝众人的眼神毕恭毕敬，“千恩万谢难以言表，只愿斩尽前仇旧恨，拨云见月，诸位仍旧陪伴风易身侧，为风易指点迷津。”

“干！”王川道。

“干！”众人道。

“好了，该寒暄的已在来的路上寒暄完了。”曾少之咂巴着嘴，回味着甘甜的酒香，“金棠帮已被吞下肚，但挂的是凡物阁的名头。外商历来备受朝廷关注，内地商行也会极尽排挤，想贯通海外和内陆航线，需得将更多人和钱拉入盘，让凡物阁看起来要在大宗扎根才能打消多方忌惮，这是三日后宴席的首要任务。”

“请帖都发出去了？”王川一面夹着菜，一面漫不经心地向坐在身侧的微胖中年人问话。

中年人叫阿二，从南诏带来代李己经营凡物阁的老板。三日后的宴席上凡物阁将正式落地潭州开业，他也将正式曝光于众对外公布接管金棠帮的消息。说是老板，实则便是个听李己吩咐办事的高级管事。

“是。”阿二连忙回话。

“属下与川叔和勤叔合计了一下，此次宴席上，家主最好拿出四成股本分与顾主们，能折现约莫十万缗，这些钱将被用在三个地方。其一，重整金棠帮，扩充人员，把各地分舵主全部换成我们的人，还要将金棠帮现有货船全部换成最新的，提高运载量。其二，将元成帮和金堂帮的主舵统一迁往广州，设置两帮总舵。金堂帮分舵遍布大宗，包揽了四成单子，此次风波多数都是怕被殃及，待重整完毕，给予优惠，从前的顾主自然又会回来，再靠着凡物阁造的噱头，也会吸引一批新顾主。其三，购入一千只海船扩张海运规模，开辟从广州到海外诸国的专属航线。届时，给予选择从广州出港的商户优惠，打破泉州系控制海运的局面。”

混乱多年的朝局终于在李确异军突起后，迎来了新党、旧党、泉州系相互制衡、相互掣肘的局面。

稳定，是掌权者最喜爱的状态。

但吕阳琰鹤重返泉州系必然会使朝廷如临大敌，皇室会愈发依赖李确这个制衡者，他会更加难杀。其实从六人团最开始制定复仇计划的时候，李己便有疑问，若要复仇，明明应该是拆解困难，为何他们的做法却是在制造障碍。他们对她有所隐瞒。

“家主。”见李己没什么反应，曾少之稍稍提高了音量：“家主？”

“嗯？嗯。”李己这才回过神来，莫名心虚地故作深沉着点头。

“关于对凡物阁的布置，家主意下如何？”曾少之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新律第二条。官差合并，撤销空职。”李己垂眸看着桌上某处，眼睛一瞬不瞬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告摊到桌上。

军队经商，官场冗员，土地兼并，门阀垄权，连黄口小儿都知道这是大宗四大害。

但截至目前，传得满城风雨，令人惶恐不安的新律只颁布了两条：

一，撤销三司，重设五部。1

二，官差合并，撤销空职。

光看目前这两条新律，与朝廷营造出动摇到门阀的利益，便是看起来是针对冗员的撤销空职，也不过是清理了一批无权无势的小官。这条律法，更像是专门针对泉州系设立的。

新律，绝对不止这些。

是为了等军营和官场清理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处理门阀么？

一旦矛头对准门阀，新律推行的困难便会抵达顶点。好的结果，是大宗扭转乾坤，开启太平盛世。坏的结果，是大宗积重难返，改朝换代。

如此，复仇便可以有两种走向，何必只盯着泉州系这一边。

“大宗权财不分家，真正的有权有势者，根本不需要依托泉州系才能跻身官场或是敛财，泉州系吸引的，一直都是些手头有些闲钱或者有些小权的。单看起来，不成气候，但一旦将网撒出去，捞到的便是无穷无尽的背景势力简单的好摆布的中游官员和富商富农。这个群体，偏偏是一国之基。听起来，泉州系只是在中间帮忙用钱财买官职，用官权换钱财，他们只赚到了那一点会费。但实际上呢？泉州系们不过是借用皇帝为了维护权势设置出的闲职为饵，便将富商富农们拉入系会，没出一分本钱，便拿着他们的财富去买金矿银矿，去搞海贸。不过给了那些官员一些蝇头小利，便将他们牢牢拴在关系网上，为泉州系贡献源源不断的官位货源。他们用别人口袋里的钱赚得盆满钵满，还统治着六成地州官员，被感恩戴德着高高在上。李己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空职一旦被撤，必有大把泉州系的人被裁处，谁去谁留，又将血流漂杵。”

“大家仍旧觉得，吞并泉州系是复仇的最上策么？”李己面上浮现惯有的轻笑。

一旦出现这个表情，便代表着，她不满意。

分歧的出现，意味着他们要向她妥协。

但，眼见着计划即将步入正轨，总归要争取一把。

曾少之与王川对视了一眼，起身来给李己倒了一杯酒，“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们已经逍遥法外如此多年了，家主如何确定这法条对他们有用？”2

他们不想改。为何？明明此前，只要她提出质疑，他们会立马纠正，与她统一思路。

李己沉默了一瞬，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簪着竹节簪的少年背影。他不是人人盛赞公正秉直高风亮节么？况且正得盛宠，必要跟着推行新律，那泉州系的好日子兴许真到头了。

“曾叔只提到海贸。”李己懒懒靠着椅背，双眼空洞地望着某处，手在缓缓把玩着酒杯，“内陆呢？可有什么安排？”

“金堂帮各分舵所在州城，最起码有一条街的铺面设有各式零售商店，之前营收也很可观，可以将铺面扩大。”曾少之忙道。

转移话题了。这让曾少之心头一紧。

还有什么是没有考虑到的吗？

“大宗贫富差距过大，普通百姓兜里没几个钱。再加上顺昇银庄出的事，我不想再在平民身上浪费时间了。”

想到朱青云，李己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元成帮下属的孔羽园，专卖从海外搜罗来的稀世珍品，只向能挥金如土的大户人家开放，生意也不错。”

“收买珍品并不容易，往往要耗费巨额人力财力。”见李己意有所指，王川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况且，也没有那么多的珍品可以装填那么多的铺面。”

“李确一心只想捞快钱，这三年直接关了孔羽园，但川翁您也没叫停海外收集，应该有不少存货。……”

“可……”

“我想拿来筹集黑钱。”李己垂着头自顾自地笑笑：“既然我们双方都各执己见，那咱们可以换个方式。凡物阁可以如期面世，但吕阳琰鹤那头得缓缓，待明年秋季开设新航线时，再吃泉州系。在此之前，让我帮帮那些饱受新律之苦的官老爷们，也赚点快钱。”

“家……”刚开口，曾少之的鞋帮便被尚廉狠狠踢了踢。曾少之环顾这偌大的餐桌一圈，众人缄口不言。再看看那个气定神闲地接着吃菜的少女，只得作罢。

＊＊

西和州，江宿。

李己站在北城墙上，目光从南城墙移到西面。

以江宿中心点的望火楼为分界线，往北是榷场。都是户型一模一样的三层高的商铺。3

而南边一分为二，靠近望火楼的地段是囤货用的庄子，最南边是居民区。

委实很小，一眼就望得到边。

甚至与离开时相比，没有丝毫改变。仍旧还是那个，即便城墙上还燃着火，守城将士尸身尚未清干净，只要敌军退兵，商户门便又开门做生意的边镇。

时隔三年，终于回来了。

1三司：盐铁司、度支司、户都司的合称，相当于宋朝的财务部。五部：户部，礼部，吏部，工部，刑部。因为有专门管军队的军务院，所以写的时候调整了以下，把兵部取消了。

2一句谚语。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个意思。

3榷场：古代在边境所设的和领国互市的市场。但是本文还是以架空为主，借用下基本常识设定，不会很严谨考究，接下来就按我自己编的写了，请。友友们多多包涵。

“曾叔……”李己擦了擦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急得边跺脚边擦，反却越擦越多，“曾叔……爹娘……家……我的家没了。”

曾少之收起满眼怜惜，坚定地说：“都会拿回来的，少主，都会拿回来的。该死的人一个都不会少的。”

李己自此脱险，在元成帮船队的护驾下，往南驶去——

李己临终前交代，让李己下衡州投奔楚氏。

曾少之特意绕道燮州，带李己去紫阳书院见了王勤和王举由。

王勤说，“凡物阁已将清涂房名下六成资产安全转移出国，你的后盾仍旧坚不可摧，若大宗不留你，换个地方仍旧天地广袤，与从前不会有丝毫变化。”

王举由说，“好好躲起，“按传回大宗的军报推演，禁军、江宿厢军、汤家军至少有一方出了内鬼，最长半年，必能彻查。”

＊

李己坐在椅子上，叹息了一声。

当年只当这些话是安慰她的。

倒是未曾想，复仇竟真能如期进行。

权臣么？

自上月新律正式施行起，汤青便被赶出政府了，汤氏只剩汤家军这一个筹码。

“这第二杯，便由风易敬诸位长辈。”李己端起酒杯，看朝众人的眼神毕恭毕敬，“千恩万谢难以言表，只愿斩尽前仇旧恨，拨云见月，诸位仍旧陪伴风易身侧，为风易指点迷津。”

“干！”王川道。

“干！”众人道。

“好了，该寒暄的已在来的路上寒暄完了。”曾少之咂巴着嘴，回味着甘甜的酒香，“金棠帮已被吞下肚，但挂的是凡物阁的名头。外商历来备受朝廷关注，内地商行也会极尽排挤，想贯通海外和内陆航线，需得将更多人和钱拉入盘，让凡物阁看起来要在大宗扎根才能打消多方忌惮，这是三日后宴席的首要任务。”

“请帖都发出去了？”王川一面夹着菜，一面漫不经心地向坐在身侧的微胖中年人问话。

中年人叫阿二，从南诏带来代李己经营凡物阁的老板。三日后的宴席上凡物阁将正式落地潭州开业，他也将正式曝光于众对外公布接管金棠帮的消息。说是老板，实则便是个听李己吩咐办事的高级管事。

“是。”阿二连忙回话。

“属下与川叔和勤叔合计了一下，此次宴席上，家主最好拿出四成股本分与顾主们，能折现约莫十万缗，这些钱将被用在三个地方。其一，重整金棠帮，扩充人员，把各地分舵主全部换成我们的人，还要将金棠帮现有货船全部换成最新的，提高运载量。其二，将元成帮和金堂帮的主舵统一迁往广州，设置两帮总舵。金堂帮分舵遍布大宗，包揽了四成单子，此次风波多数都是怕被殃及，待重整完毕，给予优惠，从前的顾主自然又会回来，再靠着凡物阁造的噱头，也会吸引一批新顾主。其三，购入一千只海船扩张海运规模，开辟从广州到海外诸国的专属航线。届时，给予选择从广州出港的商户优惠，打破泉州系控制海运的局面。”

混乱多年的朝局终于在李确异军突起后，迎来了新党、旧党、泉州系相互制衡、相互掣肘的局面。

稳定，是掌权者最喜爱的状态。

但吕阳琰鹤重返泉州系必然会使朝廷如临大敌，皇室会愈发依赖李确这个制衡者，他会更加难杀。其实从六人团最开始制定复仇计划的时候，李己便有疑问，若要复仇，明明应该是拆解困难，为何他们的做法却是在制造障碍。他们对她有所隐瞒。

“家主。”见李己没什么反应，曾少之稍稍提高了音量：“家主？”

“嗯？嗯。”李己这才回过神来，莫名心虚地故作深沉着点头。

“关于对凡物阁的布置，家主意下如何？”曾少之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新律第二条。官差合并，撤销空职。”李己垂眸看着桌上某处，眼睛一瞬不瞬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告摊到桌上。

军队经商，官场冗员，土地兼并，门阀垄权，连黄口小儿都知道这是大宗四大害。

但截至目前，传得满城风雨，令人惶恐不安的新律只颁布了两条：

一，撤销三司，重设五部。1

二，官差合并，撤销空职。

光看目前这两条新律，与朝廷营造出动摇到门阀的利益，便是看起来是针对冗员的撤销空职，也不过是清理了一批无权无势的小官。这条律法，更像是专门针对泉州系设立的。

新律，绝对不止这些。

是为了等军营和官场清理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处理门阀么？

一旦矛头对准门阀，新律推行的困难便会抵达顶点。好的结果，是大宗扭转乾坤，开启太平盛世。坏的结果，是大宗积重难返，改朝换代。

如此，复仇便可以有两种走向，何必只盯着泉州系这一边。

“大宗权财不分家，真正的有权有势者，根本不需要依托泉州系才能跻身官场或是敛财，泉州系吸引的，一直都是些手头有些闲钱或者有些小权的。单看起来，不成气候，但一旦将网撒出去，捞到的便是无穷无尽的背景势力简单的好摆布的中游官员和富商富农。这个群体，偏偏是一国之基。听起来，泉州系只是在中间帮忙用钱财买官职，用官权换钱财，他们只赚到了那一点会费。但实际上呢？泉州系们不过是借用皇帝为了维护权势设置出的闲职为饵，便将富商富农们拉入系会，没出一分本钱，便拿着他们的财富去买金矿银矿，去搞海贸。不过给了那些官员一些蝇头小利，便将他们牢牢拴在关系网上，为泉州系贡献源源不断的官位货源。他们用别人口袋里的钱赚得盆满钵满，还统治着六成地州官员，被感恩戴德着高高在上。李己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空职一旦被撤，必有大把泉州系的人被裁处，谁去谁留，又将血流漂杵。”

“大家仍旧觉得，吞并泉州系是复仇的最上策么？”李己面上浮现惯有的轻笑。

一旦出现这个表情，便代表着，她不满意。

分歧的出现，意味着他们要向她妥协。

但，眼见着计划即将步入正轨，总归要争取一把。

曾少之与王川对视了一眼，起身来给李己倒了一杯酒，“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们已经逍遥法外如此多年了，家主如何确定这法条对他们有用？”2

他们不想改。为何？明明此前，只要她提出质疑，他们会立马纠正，与她统一思路。

李己沉默了一瞬，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簪着竹节簪的少年背影。他不是人人盛赞公正秉直高风亮节么？况且正得盛宠，必要跟着推行新律，那泉州系的好日子兴许真到头了。

“曾叔只提到海贸。”李己懒懒靠着椅背，双眼空洞地望着某处，手在缓缓把玩着酒杯，“内陆呢？可有什么安排？”

“金堂帮各分舵所在州城，最起码有一条街的铺面设有各式零售商店，之前营收也很可观，可以将铺面扩大。”曾少之忙道。

转移话题了。这让曾少之心头一紧。

还有什么是没有考虑到的吗？

“大宗贫富差距过大，普通百姓兜里没几个钱。再加上顺昇银庄出的事，我不想再在平民身上浪费时间了。”

想到朱青云，李己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元成帮下属的孔羽园，专卖从海外搜罗来的稀世珍品，只向能挥金如土的大户人家开放，生意也不错。”

“收买珍品并不容易，往往要耗费巨额人力财力。”见李己意有所指，王川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况且，也没有那么多的珍品可以装填那么多的铺面。”

“李确一心只想捞快钱，这三年直接关了孔羽园，但川翁您也没叫停海外收集，应该有不少存货。……”

“可……”

“我想拿来筹集黑钱。”李己垂着头自顾自地笑笑：“既然我们双方都各执己见，那咱们可以换个方式。凡物阁可以如期面世，但吕阳琰鹤那头得缓缓，待明年秋季开设新航线时，再吃泉州系。在此之前，让我帮帮那些饱受新律之苦的官老爷们，也赚点快钱。”

“家……”刚开口，曾少之的鞋帮便被尚廉狠狠踢了踢。曾少之环顾这偌大的餐桌一圈，众人缄口不言。再看看那个气定神闲地接着吃菜的少女，只得作罢。

＊＊

西和州，江宿。

李己站在北城墙上，目光从南城墙移到西面。

以江宿中心点的望火楼为分界线，往北是榷场。都是户型一模一样的三层高的商铺。3

而南边一分为二，靠近望火楼的地段是囤货用的庄子，最南边是居民区。

委实很小，一眼就望得到边。

甚至与离开时相比，没有丝毫改变。仍旧还是那个，即便城墙上还燃着火，守城将士尸身尚未清干净，只要敌军退兵，商户门便又开门做生意的边镇。

时隔三年，终于回来了。

1三司：盐铁司、度支司、户都司的合称，相当于宋朝的财务部。五部：户部，礼部，吏部，工部，刑部。因为有专门管军队的军务院，所以写的时候调整了以下，把兵部取消了。

2一句谚语。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个意思。

3榷场：古代在边境所设的和领国互市的市场。但是本文还是以架空为主，借用下基本常识设定，不会很严谨考究，接下来就按我自己编的写了，请。友友们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