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奴研了些墨,刚提起笔来,准备给师父写信,却见甘南咋咋唬唬地冲进了门来。
“仙长慢些。”雀奴说道。
“你也看过许多这样的画本子,是也不是?”甘南从怀中掏出了昨日的天师速成秘法。
不待雀奴回答,他便慌忙将她拽了起来,“我救的那人又快要死了,快随我来!”
雀奴身子倦懒,实在跑不快,甘南只能半拖半拽地将她带到了村外的一座破庙前。
两人到时,庙外已然围满了村民。
那个假扮李希烈的男子也随着二人跑来,扶着雀奴的手臂,将她带进了庙里。
这座老庙,不知已经荒废了多少年。屋顶早已残破不堪,只剩下寥寥几片屋瓦。庙里供着的造像,也早已分辨不出男女。
雀奴进了庙,看见造像之前的香案上,铺了一面斑驳的席子。席子上躺着一位干瘪的老者,老者面容深陷,显然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酒……”老者挣扎着吐出了一个字。
“啥?酒……快,去取酒来!”
庙外的村民们一通大呼小叫之后,一位好心的村民忙送了半坛子自家的糟酿过来,对着那老者的嘴便泼了过去。
“淡……”老者咂了咂嘴巴说道。
村民们听罢,面面相觑,只能束手无策地望着那老者。
“没喝好,死不瞑目……”老者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又吐出了几个字。
“老酒鬼,我给你找酒去,你先撑着!”一个老汉无奈地拍了拍手,朝庙外走去。
“哪就要死了,这是骗酒喝呢。”雀奴对着甘南摇了摇头。
“老伯方才从这庙的屋顶上摔了下来,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块。”一个村妇唾沫纷飞地说道。
“甘仙人刚救了他没几日,他就又爬上去喝酒,都九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不稳当。”另一个村妇撇了撇嘴。
“抓紧时间,集中精力!”甘南掏出了怀中的画本子,便准备起诀做法。
他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阿里麻麻轰,开!”
他大喝一声,伸手翻开了面前的画本子。
“一会儿我就从这里开始念,天意啊!”甘南说道。
雀奴只好无奈揉了揉太阳穴,她只觉得自己被甘南气得头晕目眩的。
假扮李希烈的男子忙从身后将雀奴扶住,“咱们回去歇着吧。”
一个村妇见状,狠狠地甩了她身旁的汉子一巴掌,“你看看人家,长得比你还丑,但是多疼媳妇!”
那汉子捂着脸,委屈地望着男子脸上的丑陋面皮。
“大家散开些,我要做法了!”甘南喊道。
“仙人说的极是!”村民们纷纷退到了庙外。
“帮我举着画本子!”甘南将画本塞到了雀奴手里。
雀奴眉头紧蹙,并不愿搭理他。
“救人一命啊!”甘南声情并茂地说。
雀奴翻了个白眼,将那画本端在了甘南的面前。
甘南照着画本子的样子摆了各种蹩脚的动作后,又停了下来。
“这个字念啥?”他皱眉问。
“踵,就是脚跟儿那里……”雀奴没好气地说。
“哦!”
“魂元一气,踵息毋忆!出!”
甘南大喊。
瞬时之间,只见庙外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村民们纷纷扑倒,雀奴身旁的男子连忙扶好自己的丑脸皮,又伸出手来左右搀扶。但村民们都宁愿跌倒,也不愿被他碰到。
“干嘛弄这么大动静!”
狂风之中,一个黑衣长脸的丑人走了过来,他的衣袖袍角,似乎并没有被狂风吹起。
躺在席上的老者偷偷睁开眼睛,瞥见了黑衣人,已是气急,“我还没死那!你这蠢人唤他来作甚!”
“黑……黑无常!”甘南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黑啥无常?”雀奴嗤笑着,撩了撩黑衣人高帽上的黑色破布条,“虽然,穿得还有那么点像黑无常,可惜,你的神韵差远了。”
“这样呢?”黑衣人伸出了舌头,舌尖顶地。
“好点儿。”雀奴吓了一跳,“可是,我也死过,没见过你!”
“啊!”黑无常夹着舌头,吐字有些不清。
“你那只是刚到阴阳之隙便被救回了,然而现在,严格说来,这座庙的屋宇之内,可以算是阴间。”
甘南听他这么说完,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刚谁做的法?”黑无常掐着甘南的人中问道。
“被你吓死的那个。”雀奴说道。
“行吧,”黑无常的语气很是轻松,“老伯,那我现在就带你走!”
老者假装没听见,继续躺着不动。
黑无常掏出锁链,套在了老者的脖颈上,“走你!”
老者的身体瞬间便似是被拆开了一样,一个身体仍旧躺在席上,而另一个身体挂着锁链,被黑无常拖得站起了身。
“老伯!这位仙师救你一次,你欠他一命!”黑无常说时,踹了踹脚边的甘南,“如今,他既然念了留魂咒,我现在便只能带走你的一小部分魂魄。以后,留在世上的你,做不得人,只能是一个随鬼了。”
说罢,黑无常牵着老者的一丝魂魄,消失得无影无踪。
雀奴听见“随鬼”二字,心下了然。
“酒来了!”庙外的汉子提着酒赶了回来。
“人已经走了。”甘南醒转,悠悠地说。
村妇们忙拧了巾子,来为老者擦身。
“这庙漏的!”一个村妇望了望斜斜打在老者身上的阳光,忙将一块黑布盖在了老者的身上。
“婶婶们,你们先出去,不然这位翁翁一会儿又个什么的,可别把大家吓到。”雀奴连忙上前相劝。
“我们不怕这个!”村妇们说道。
村妇们话音还未落,却见老者竟然从黑布下方抬起了手来,紧接着,他的手掌慢慢举起,一柄黑伞出现在了老者的手中。
“诈尸啦!”村妇们大惊,哭喊着奔出了庙去。
老者颤颤巍巍地撑起了伞,哆哆嗦嗦地站起了身来。
甘南望着那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的老者,脸色既喜且悲。
“甘仙人,这是你的伞客。”雀奴说道。
甘南忙翻看着他挚爱的画本子,拼命搜索着伞客二字。
“伞客的伞骨越多,仙师法力越强。”雀奴说道。
屠染的伞骨十一根,显然,对应着薛辰愈的十一骨天师。
甘南与那老者连忙去看那把歪歪扭扭的破伞。
“一根伞骨!”甘南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者哈哈大笑,不经意间笑掉了两颗下牙。
雀奴对甘南这个只用三个月便修成了一骨仙师之人艳羡至极。但在艳羡之余,她突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老伯,”雀奴忙道,“听说伞客之间可以转伞联络,能否请你帮我联系另一位伞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