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殷暗狱。
卓煴倚在牢门上，双目无神。
两个狱卒守在牢门前，丝毫不在意卓煴的存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攀谈着。
灰白色的瓜子壳撒满地面，似是为其覆上了一层雪。
“你知道吗？咱们身后可是卓大小姐。”
“什么卓大小姐，到咱这儿，不过是天殷的败类。”
狱卒愤愤地说道：
“咱们都是天殷的无灵力者，凭何她有个身份？不过是沾了两位大善人的光。”
卓煴默默听着二人的谈论，似是眨眼回到从前。
她自小出生在天殷族，虽血脉不可知，却被公认为天殷的人。
天殷族好战，有无灵力干系着一个人的全部，而卓煴，恰恰是独有的无灵力者——对天殷族来说。
卓煴自被义父母收留，族人对自己鄙夷的眼光尽数转移到义父母身上，卓煴自知是自己的错，便想尽办法提升自己。
卓煴偷偷拜了药王为师，学得一手称得上妙手回春的医术。
卓煴学习剑法，不辱天殷的名号。
卓煴甚至学习大小礼仪，修得一身好气质。
凡出天殷族群，没人怀疑她的身份，反而得到许多赞叹。
卓煴一点点改变自己，义父母也得以从那些目光中脱身。
义父母向来严厉，但见到卓煴的成长，也会夸奖几句。
只是卓煴很少见到义父母的笑颜，也不曾听到他们的教导。
卓煴不论琴棋书画，还是舞刀弄枪，全靠自己摸索学习，四处拜师求艺。
她看似自立自强，却是活的迷茫，除了学习，她很少接触人情世故。
所以遇到的问题只要扯上人，她便会心生慌乱。
卓煴那日刚通知万结愿，便立马查探义父母的下落，于是她很顺利地被抓住了。
义父母看着很生气，脸上却挂满笑容。
她询问他们的近况，两人得意得不能再得意。
母亲按着她的肩道：
“煴儿，咱们天殷将有未来了！”
“你这次干得很漂亮！”比去学那无用的医术漂亮得多。
卓煴不想知道这些，她着急知道仲孙计的下落，问道：
“仲孙计呢？”
父亲凑上前，道：
“他可是个大宝贝，这些日子便要长住此地了。”
卓煴环顾四周，目光所见无处没有血迹，竖立的刑具闪着阴森森的光。
“他不能在这里，我们这次是有任务的。”
父亲狡黠一笑，道：
“他的任务不必做了。”
母亲也笑得越发慈爱。
“为什么？”
“煴儿，你今天的话很多哦。”
卓煴后颈一疼，昏了过去，醒来便听这两个狱卒在牢门前絮叨。
他们说要将五代那批人一个个换掉，建立一个新世界。
卓煴无力地蹲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义父母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的天殷族好像也不似曾经。
明明曾经的天殷使，是出则庇世，入则随乡。
一名狱卒前来报喜，道：
“那仲孙计说的果然不错，如今系军已被重伤九个队了！”
两个狱卒忙起身道：
“太好了！接下来我们怕是有的是活了！”
报喜的狱卒道：
“现下便有活儿，那仲孙计服了吐言丹，脑子这儿啊，快不清醒了，这两天需要人轮着去问话，保证得到的信息多些。”
“奥……那玩意儿，常人撑不过十丸……”
卓煴见三人远去，自手掌凝出一团灵火。
来不及了，她这次怕是定要耍耍脾气。
仲孙计双手双脚均被绑在架子上，面前围着一群狱卒，不停地问着问题，时不时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仲孙计的预言中，自己被废双手双脚，剜舌拔牙，日日受鞭刑之苦，苦痛没有尽头。
于是，这次的仲孙计，自一开始便十分顺从地回答着问题，反正系军那些人跟自己也不算有什么关系。
仲孙计只要一看到画像，便总能准确地说出每个战士的弱点，经天殷人几番验证，通通有效。
狱卒们便疯狂地询问问题，日夜不停。
仲孙计很烦，而且揭他人短处揭得多了，不免有些心虚。
奈何自己服用了吐言丹，遇问必答，答必言真。若他不愿回答，用鞭子抽一下，吃痛发出的声音会很自然地变为回答问题。
仲孙计已服用三颗，脑中混乱一片，头痛欲裂，嘴角不断流下鲜血，却怎样也停不住嘴。
丝丝凉风吹过，也许，仲孙计入的仍是死局，顺带将整个系军做了陪葬。
仲孙计仔细感受着凉风，耳边自己的声音模糊不清地响着，未曾中断。
“159队。”
“指挥官万结愿……”
最后一个队伍了，系军的全部将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说出了上至国主，下至中央普通侍从的全部底细，双唇合上那刻，仲孙计心中难得的平静。
他已经整整三天未进水米，一直在这里说着，身上还浸在狱卒泼出的水中。
仲孙计看向窗口，那是清风进来的地方，也是自由所在。
仲孙计啊，你可是太窝囊！
仅仅为了保命，拉上那么多人陪葬，自己还不是死路一条。
话说，这狱里人也不多吧？
一名狱卒慌忙跑进，大喊道：
“暗狱南边走水了！”
在场的所有狱卒都跟了出去，不想他们身后的仲孙计眸色一冷，召来一阵狂风。
暗狱里，南北两面风火相接，风势刚小，火焰便吞噬整个暗狱。
南面，卓煴仍是那一身红衣，衣摆自火中起舞，宣告一群肮脏心灵的消失。
北面，仲孙计挣开锁链，身着素白的衣衫走出牢门，及腰的发丝点缀着衣衫，为这场大火欢呼。
两人缓缓走出暗狱，站在许久未见的天空下，看着暗狱连同天殷在炌硗国的基地毁灭。
火光直冲云霄，火柱将云层烧出窟窿。
仲孙计与卓煴就在这剧烈燃着的建筑物前握着对方的拳，卓煴真正挺直身子站在火光下，眼泪却在一串串往下掉。
对不起，仲孙计，她的怯懦差点酿成大错。
她如今有了队友，便不该为自己的无用自卑，拖了他的后腿。
有159这个新集体，她便不会是一无是处。
万结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