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明月殿。
殿内,姜慕媛悠悠睁开眼睛,那双眸中不似起初的明亮,而是平添了许多时光所带来的苍凉。
她松开手中的唤玉石,便见谢去尘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谢去尘未说话,一双凤眼只盯着姜慕媛看。
他从未想过,原来他们竟是两世的缘分。
不,或许不仅是两世,而是三世。
他想起那狐妖,与宣家小姐有着十生十世的宿命纠缠。
他没想到,原来他与姜慕媛也已有了三生的缘分。
上上一世,于人海中相遇,却未能相守。
上一世,他们同入异世,却两不相识。
谢去尘鲜少流泪,因为他从小就明白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没人会因眼泪而疼惜他。
可是到了此时,谢去尘竟像劫后余生一般不自觉淌下泪来,只是又怕姜慕媛看去,便匆匆擦过。
是以,姜慕媛看着谢去尘红着眼眶的模样,竟扑哧一笑。
姜慕媛的这声笑打破了原有气氛。
她倒是经历了这遭,反倒是成熟了许多。
不知是不是因为接收了来自上一世的记忆,她此时只有释然的感觉。
她着实幸运很多。
谢去尘与姜慕媛对此有着不同的感受,却有一点是相通的。
那就是更懂得珍惜了。
而再看如清道长,却并不像他们这般放松。
头发全数变白,脸上皱纹密布,整个人像老了十岁都不止。
任凭谁看了,都知道如清道长怕是大限已至。
如清道长看着谢去尘与姜慕媛就要赶来,出言阻止道,“什么都不用说,出去吧。这是我的命,也是我早应该做的,我很满足了。”
谢去尘与姜慕媛见状,对视一眼,便也只好出了明月殿。
殿外,天中乌云散去,反而是红日高照,一片好景象。
惟有殿内的如清道长在谢去尘与姜慕媛出去后,才再也忍不住,大口吐出了一滩污血来。
他能感受到浑身的力气消失,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用力挤出一抹笑容来。
这回他终于能笑了。
就在如清道长整个人慢慢被残留的阵法所吞噬后,他突然再次见到了一位女子。
是玉奴。
玉奴皱着眉,似是很看不惯他这般。
“青临!你怎地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你怎么能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真是的!”
是青临,云青临。
不是什么大师兄,也不是什么如清道长,只是云青临,玉奴一人的青临。
可即便她这么说,却还是慢慢飘到了如清道长身旁,坐在他身边,娇嗔道:“你没有我,可怎么办啊!”
“是啊,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
明月殿的大门打不开了,哪怕是谢祖父来了,他也无法打不开。
他明白,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一切都将更正,走向正确的轨道。
在谢去尘见到谢祖父颓唐的神情时,他便知道谢祖父早已清楚了师伯的结局。
谢祖父本想留谢去尘与姜慕媛在蓬莱多住几天,可又听姜慕媛的祖母一直在担心梦魇一事,便也歇了心思。
虽心中多有不舍,可谢祖父也明白,做为长辈的,心里最担心的也就是小辈了。
明月殿大门紧闭,云青临尸骨也未能寻到,至于玉奴亦是如此。
因此,谢祖父索性就为他们二人立个衣冠冢合葬,也权当是成了他们二人生前的意愿。
谢去尘与姜慕媛便在临走前对着那衣冠冢祭拜,也算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虽说因着云青临前前世的执念,导致姜慕媛魂体分离,跌入异世,受尽苦楚,可事到如今,云青临也因此付出了代价,身陨阵中,任她对他有再多不忿,却也只能释然。
另外,也就当看在玉奴的面子上,且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姜慕媛转头看了一眼谢去尘,又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来,不由一笑。
谁能想到,她与他们竟有如此多的缘分呢。
罢了罢了,珍惜眼前人吧。
……
出了蓬莱,清远府渡口又是一片寂静,海上无波,丝毫看不出来那里就是通向蓬莱的大门。
不过,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回到清远府驿站时,谢去尘与姜慕媛却是久违见到了一位故人。
是故人,却不相熟。
又是那位店小二挑眉道:“怎么又来一道士?前面那位道士不知是不是带着两位公子小姐真去寻了那蓬莱,可至今都还不见踪影。
那你呢,小道士,你是要去哪儿?”
站在店小二面前的小道士,不是他人,正是玉衡子。
玉衡子白净精致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起伏,他只是问:“蓬莱在哪儿?”
店小二一听随即便大笑起来,“哪有什么蓬莱啊!小道士,你到底是不是道士啊!”
玉衡子似是听出他话中打趣,便也不再同他说话,只身就要朝外走,却与谢去尘、姜慕媛打了个照面。
玉衡子面露惊讶,突然明白了方才店小二话中的人指的是谁。
这时,玉衡子面上才露出明显的惊讶来,他着急地往他们身后看去,却不见如清道长身影。
而方才说话的店小二在看到他们时,也面色一怔,又走上来,有些惊奇地问道:“嘶——你们不是去找蓬莱了啊?诶,那个道士呢?他人哪儿去了?”
谢去尘只淡淡回道,“他回家了。”
店小二闻言有些稀奇,可也没太注意。
清远府这儿人来人往的,稀奇事儿多了倒也不稀奇了。
店小二将他那话一听,便该做啥就做啥去了。
可玉衡子却是听懂了谢去尘的那句话。
如清道长捡到他的时候,便是一个人。
他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家乡,他亦不知道师父的家乡在何处。
师父常对他说的,无非就是:“练功,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此外,师父也不会再说别的。
可是,等他和师父来到大朝时,他突然发现,师父有个格外在意的人。
那人便是姜慕媛。
相府嫡女。
他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对一女子这么重视,师父不是只在意玉奴一人么?
当然师父也不会回答他。
师父依旧是对他说着往日嘱咐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