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
月明星稀。
梁须舟和云广浩各自躺在一张行军床上,身体盖着一件薄薄的风衣。
“你这么替他卖命,事成之后能分多少?”云广浩翻了个身,脸朝着里面。
梁须舟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手枕在头下,轻笑一声,“五千万一个亿什么的,怎么着也得比裴墨轩开的高。”
云广浩也在笑,仔细看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说多了。”
梁须舟终于转身,正对面的胸膛起伏几下,才听见他道,“三千万,不能再多了。”
“那他还挺抠门。”
房间里寂静一片,偶尔能听见鸟雀飞过,这几年在数据中心,前段日子在整理手稿,后段日子在拼凑,一群人吃着充满印裔风味的调料饭菜,格外想念国内的水煮肉片。
尤其云广浩,过了新鲜期每次吃饭像上刑。
他是山城人。
在色香味最全的地方长大,铺满红油的老火锅,爽脆的鲜毛肚,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冒菜串串,在这种环境下浸染长大,一夕之间挪到国外,按他的话说,怕是这辈子都适应不了。
有些习惯是刻在血脉和DNA里的,任凭怎么篡改,身体反应永远是最真实的存在。
“四天了,外面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云广浩手在空中捏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像哨子,打的人一个激灵。
“须舟,我已经觉得自己很没底线了,没想到你比我更没底线。”
对面的人牵起一抹狡黠的笑:“按你们中国话这叫什么?以恶制恶?我记得好像是这个词。”
云广浩含笑觑他:“你真是对不起自己这个名字,好端端挺风雅的几个字,尽然凑出你这么个人。”
“你也好不到哪去。”梁须舟顿了顿,笑容逐渐消失,“安装炸药时,心里在想什么?”
同行几载,就是养条狗也养出感情了。
他说炸就炸,是一点没管过其他人死活。
前三天梁须舟几乎从不主动说话,今晚倒像水开闸,还接上他的梗了。
云广浩淡淡压下唇角,“如果我说其实已经尽量避免伤亡,目前的情况是能风险最小化的处理,你信吗?”
梁须舟屏住呼吸,半晌吐出一个字:“信。”
“真的假的?”
梁须舟斜眼看他:“你是不是欠?”
云广浩又捏了个响指,翻身睡直,手拎着冲锋衣往脖子处搭了个严实。
海风还是挺冷的,半夜气温骤降,月光都透着寒凉。
“裴墨轩的原话是一个不留。”
“我觉得没必要,横竖只是偷个数据,还没到要命的份上,何况大家对我还不错,老蔡,陈哥,连保洁阿姨看着都慈眉善目的。”
梁须舟匪夷所思,“你就没想过他能这么对别人,有一天也会这么对你?”
“想过啊。”云广浩长长叹了口气,“可我在云舟赚不到三千万。”
他微微合眼,声音很轻,“我们那地方前几年还挺穷,也就最近两年搞新农村建设,再加开发旅游业才通了火车,家里七个孩子……不啰嗦细节,反正你也知道,既不是七仙女也不是足球队。”
云广浩的思绪仿佛穿过云层,回到故土东南方,翻过大山,趟过河流,最后落在田埂间,站在瓦泥房的门口。
“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哦,还有两个哥哥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彩礼,建房子,还得买辆车。”
他把手背着枕在自己脑袋下方,学着梁须舟的样子继续自言自语,“你个外国人大概不懂,我们那可讲究了,八十年代是冰箱,电视机和洗衣机,到了我们这代,车子,房子,票子,少一样人姑娘都不稀罕看一眼。”
梁须舟摸摸鼻尖,一副青涩如竹林刚冒头的竹笋。
云广浩见他半天没回复,“哎,你要是心软,就把密码箱给我。”
梁须舟瞬间变了脸色,双眼睁的如铜铃瞪他:“滚。”
云广浩勾起唇角:“你乐意就这么陪我耗着?我是无所谓,毕竟裴墨轩事先付了定金,一千多万呢,够我爸妈十几年不找我这个人了,你别想错脑袋,等会傅景琛没等来,把冷面邪神招来。”
他在口袋摸了摸,没找到自己想要的正方形盒子,随便从地上捡了片落叶卷起叼在嘴角,试图糊弄自己。
“我还能陪你猫捉老鼠,裴墨轩就不一定了。”
他的话留有余地,意思也很明显。
梁须舟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码农,跟谁打工不是打,干嘛非得闹到见血那一刻,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