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科打诨之后,话题回到了战场上。
“老实说,当初盾卫这一整个连队的重装突击步兵终于成军的时候,我是很有些得意的。”爱国者看了看远处披坚执锐的大个头黑影们,“现在我只觉得......时代真的变了。”
这场战争对爱国者而言堪称匪夷所思。哪怕是在阿特拉斯全面下场以前,你告诉这位老军人空中力量可以左右一场战争的结局,那他只会表扬你为了逗乐他十分努力——你怎么让最多只见过四旋翼微型无人机的人理解空军的意义呢?
但现在,这个曾经在陆行舰队和炮兵掩护下用步兵方阵对抗过拉特兰教宗铳骑、维多利亚蒸汽炮艇、莱塔尼亚术师集群的老军人在自己的老本行战争上,感受到了当初第一次开始了解“战术”时的震撼——
他只是个连长,虽然由动力装甲等各式先进武器武装起来的盾卫连队在这片大地上的战斗力堪称首屈一指,但依然只是个连队。能担任卡兹戴尔纵队的司令员,和阿特拉斯卡兹戴尔地区部门的“公关经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需要他这个“最后的温迪戈”的身份。
爱国者对自己的军事水平是有信心的,在乌萨斯军队中只是个大尉,是因为自己是异族加感染者;在战役乃至战略层面,他的水平不比当年在乌萨斯近卫军就职将军的老朋友赫拉格差。对于阿特拉斯在进入卡兹戴尔以来的各方面决策和行动,他并不是全部支持,而是有着自己的意见。但在见识过这样一场全新的,前所未见的高技术战争后,他得承认,自己对部队的真实战斗力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在这种前提下,他的意见和建议并没有太多价值。
“仗......居然还能这么打。”
爱国者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那是隔着星际战士动力装甲扩音隔栅后的人声:
“狗爷!哎,狗爷!”
憨狗转过身来,看着技术军士白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挥动右手和背后六根机械辅助臂的右边那三根。
“家伙事来了!”
白夜从拎着的装备箱里取出了一根足有星际战士们小臂长的长杆,以及一个爆弹手枪的满弹匣。憨狗将长杆装在右臂外侧的套筒中,接着将腿部电磁吸附挂点上的爆弹手枪卸下,换下原本的弹匣,装上新的弹匣,把老弹匣塞进背后动力背包的弹匣槽里,然后给手枪绑上一根防丢链,接着重新挂回磁力挂点上。
“什么玩意?”霜星看了看那根长杆。
爱国者平静地说:“格斗钉刺,用发射药和电磁加速装置联合发射。在近战格斗的距离上......能将盾卫连盾带人击穿。”
霜星看着两人开始确认身份、记录时间的业务流程:“可就个这不是只靠弹药库自动记录设备记录相关业务吗?为什么会要人工处理,还是技术军士亲自送到使用者那里交接——嗯?”
犹如女人尖啸般的凄厉警报声响起。那是战斗警报!
各部队主官连滚带爬地冲向了舰上的陆战队简报室。在远程会议图像上露出面容的康曼德还没等敬礼的指挥员们放下手,劈头就是一句:“把你们所有的快速反应分队都送去富尔达谷地!”
随着康曼德的急促声音,大家知道了情况是怎么回事:不到十分钟之前,富尔达谷地方向的一个国民自卫军营失联,空中侦察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起码两个步兵团的王庭军部队在那片地区,并径直冲向富尔达地区那条东北-西南走向,贯穿了黑森山脉的山间低地。尽管马上就有空袭来临,但这支行军队列依然在不折不挠地快速行军!
与此同时,各地区的前线地面部队和航空兵部队也纷纷报告,王庭军以非常迅速的动作脱离接触,冲向西南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之前拼死阻击的阵地,仿佛不是同一支军队——
“富尔达才是敌人突围的方向!”康曼德的图像被战役态势图取代,但他的声音依然在响起,态势图上多出一个个队标和箭头,伴随他的解说来介绍这严峻的形式:
“现在,超过八个师,总数达十四万的敌人都在向西南方向运动,他们已经抛弃和破坏了全部非战斗辎重,以强行军全速前进,试图从富尔达这个缺口突出包围圈,沿富尔达-法兰克福轴线返回西卡兹戴尔。
“不幸的是,这里距离我军西线主力位置较远,后续部队还正在到位,原本作为警戒‘绊线’的一个国民自卫军步兵团是这里当前唯一的防御力量,而现在预计会在三天时间内与其发生接触的,就有王庭军的整整两个师!
“富尔达缺口将是这场战争的关键,在东线,我们的部队正在全力追击;在西线,航空兵将集中全力遮断敌人和支援你们这个缺口,而贺凡的合成旅将从汉堡出发,沿黑森山脉西侧一路南下,从西卡兹戴尔方向堵住这个缺口。一句话,敌人控制住这个缺口,那么这场战争就还要继续下去;如果我们控制住这个缺口,这场战役就是这场卡兹戴尔内战的最后一战!
“你们的任务是立刻奔赴富尔达谷地,增援当地守军,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敌人通过富尔达缺口的企图!我会用一切手段向你们那里投送兵力,动用一切火力支援你们的防御。一句话,像钢钉一样死死钉在那里!
“你们的行动,将决定整场战争的结局!尽快出发,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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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快点,所有能迈开腿的都赶紧套上各自的装备!10分钟!要是我10分钟以后在甲板上看不到诸位的尊臀,老子就把你们绑满炸药扔到特雷西斯头上!”
“伙计,你们是巴别塔的受训人员,你们就不需要——”
“嗨、嗨、嗨,你们差不多得了啊,风头都叫你们阿特拉斯的出了,那我们巴别塔的都快闲出毛病了。今天这热闹我们说什么也要赶!”
“我把话说清楚,这次是机降突击作战!你们这帮平日里闲得蛋疼的家伙们机会来了!今天就算是见到帝皇也要让祂老人家表扬我们中队的gunshipknight!”
“嘿伙计,帮我翻下包,穿上外骨骼之后不太方便。对,就是那个babeltower的魔术贴臂章,老子被凯尔希那个老猞猁派过来特训,不是为了躺地上的时候跟阿特拉斯那帮牛皮哄哄的家伙混在一起!”
“憨狗先生,你们的运力应该足够给我们几个家伙留个位置,巴别塔直属紧急任务小队驻阿特拉斯交流小组请求一同前往富尔达!”
“那还不赶紧去把你的外骨骼套上,ace!等等,把你们那屁用没有的盾牌撇了!”
汉堡郊外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奇景:从停泊在郊外的各艘阿特拉斯两栖攻击舰到临时建起的野战机场上,隶属于人联大军团舰队航空兵和陆战队航空兵的各式飞行器们纷纷开始准备出击。
大而重的空天飞行器们声势滚滚;大气内的小家伙们成群结队。各式战斗机、轰炸机、炮艇、直升机和无人攻击机们改型各异,数量众多;或用强劲有力的心脏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或用旋翼在停机坪和航空甲板上掀起海啸般的风浪。
阿特拉斯的红边银三角徽章骄傲地闪耀在铁灰色机身上,其下还有各个航空大队或航空旅的徽章。包裹在各种各型动力装甲与外骨骼中,军徽和制服各不相同,来自阿特拉斯、国民自卫军、东卡兹戴尔联军甚至巴别塔的军人们先后冲向各艘炮艇和直升机,人形、犬形等造型各异的军用机器人也纷纷登上炮艇和直升机。
当憨狗带着自己的连指挥班走进那艘雷鹰炮艇的载员舱前跳板时,随着“等一下”的高声呼喊,一小群外骨骼下套着巴别塔蓝灰色外套,带着特训人员袖章的干员匆匆跑进了空间较为宽敞的这艘雷鹰炮艇。
指挥机有着天生的超然地位,按规定与指挥业务无关的人员也应当尽可能不搭乘指挥机,这是为了避免干扰指挥工作的事情发生。但考虑到现在必须尽可能携带兵力增援战场的特殊情况,憨狗默许了这些小年轻的行为。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你们怎么来了?”
他向着梅菲斯特和浮士德问。
梅菲斯特挤眉弄眼:“这么大的热闹怎么能错过去呢?”
浮士德则表情严肃:“不是在调集所有非关键岗位的战斗人员吗?我们刚从常驻罗德岛舰上分队里轮换出来,顺带带上了新一批来咱们这里受训的巴别塔干员。”
憨狗淡淡地说:“......我们星际战士还不至于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失手,但我们没有余裕保护任何人。”
梅菲斯特翻了个白眼:“哎,大叔,咱们是去打仗的,不是看见你们这儿都是罐头所以想方设法钻过来当跟屁虫用你们挡子弹的。不至于拖你们后腿吧?”
“......那就好。”
憨狗最后简单地回答,一边翻看各运输、护航单位与负责掩护的空地火力准备情况,一边启动了个人通信频道,给康曼德发去了简短的信息。
于是当雷鹰炮艇在骤然增大的轰鸣声中腾空而起,连带各两栖攻击舰甲板和地面野战机场上的铁鸟成群起飞爬升,在空中犹如蝗群般密密匝匝时,浮士德接到了通信。
他接通电话,听见了康曼德冷峻的声音:“你在去富尔达的飞机上?”
“是的。”
“梅菲斯特呢?”
“就在我旁边。”
“......”短暂的寂静之后,康曼德重新开口了,“你们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任何办法给你们半点照顾。”
浮士德稍显愠怒:“我们当然明白!而且我们现在还带领着一个小队,我们需要先考虑作为队长的职责!”
被拉进来的梅菲斯特优哉游哉地插话:“嗨嗨,政委同志,您就别瞎操心了。我们也是受过专业训练,获得相关资格的专业人士,不是当年拿把弓连您大衣都射不穿的小屁孩了。再说,您还能护着我们一辈子不成?塔露拉姐姐都要能独当一面了!”
康曼德又陷入了沉默。直到两人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康曼德才说:“我就不要你们承诺什么了,尽可能活下来吧。保重。”
梅菲斯特还是一幅大大咧咧的样子:“嗨,放宽心。我们肯定——”
“闭嘴!”
康曼德没好气地打断小哔崽子立flag的举动,挂掉了电话。
短暂的寂静过后,两人相视苦笑。
与体型庞大全副武装的阿斯塔特们同处一机,显然让巴别塔干员们略显别扭。不过很快大家就没工夫在意这个了,随着先后起飞的各式直升机和炮艇在空中完成编队,开始转向南方飞行,阿特拉斯那恐怖的空中力量用最直观的方式展现在了大家面前:
成群结队的铁灰色机体散射着来自天空的阳光,让整个机队笼罩在一片氤氲的光雾中。恐怖的轰鸣穿透了雷鹰通用炮艇那厚重的装甲,让人们的灵魂都随之颤抖。举目望去,无论那个舷窗都能看到大片阿特拉斯的直升机和炮艇。
浮士德旁边那略显局促的黎博利族巴别塔干员似乎从原来的稍有紧张变得放松了一些。但浮士德随即戳了戳她的肩膀:“嘿,罗德岛的燕子。”
灰喉没什么表情:“怎么了?”
“我们正处于施加暴力的行动中,而地面力量才是是暴力的最高表现形式。空中力量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你得做好在泥巴地里打滚,跟敌人面对面玩命的准备。”
“这种时候你也不忘了上课?”灰喉反唇相讥。
“这种时候不是上课的最好机会吗?你一定记得很牢。因为接下来会有极其激烈的......论述过程。”
灰喉撇了撇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没能说出来:
机队正在接近富尔达缺口,正在向那里集中的空地远程火力开始显现出来:一群群导弹和远程火箭炮弹撕裂苍穹在天空中留下大片航迹,炮弹在长空中一闪而过。远方有着连绵的硝烟和扬尘,其中不断腾起一团团灰白的或者桔红的火光,仿佛火山喷发,这片大地都在燃烧,煎熬着一切;密似蝗群的曳光弹冲天而起,在白昼也隐约可见。
甚至航空发动机那密不透风的背景噪音也被生生突破,人们开始听见爆炸的轰鸣。
灰喉死死盯着声势喧天的远方战场。浮士德再度摇了摇她。
“......”灰喉沉默着瞥了他一眼,然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发间摘下属于黎博利的羽毛,递给斐迪亚少年,“留着当个纪念。希望你保留好它。”
浮士德平静地说:“没有任何必定会死的道理,留着吧。”
“......收好它。”灰喉执拗地重复着。
于是浮士德把那根羽毛塞进了自己战术背心胸前的附包中。
憨狗接到了梅菲斯特发来的短信,简短的文字里透着股幸灾乐祸劲:“我看不像是准备留死人的纪念品啊。听说黎博利族有个习俗,是用自己的羽毛当定情信物......”
憨狗白了他一眼——虽然隔着头盔谁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