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西斯最近越来越憔悴了。
随着东卡兹戴尔联军逐渐恢复元气，王庭军的攻势越来越艰难。前线战场已经在大步走向第一次世界大战化。虽然卡兹戴尔内战战场上的技术兵器数量和兵力密度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但战线推进和部队进攻已经从大步进退酣畅淋漓变成了血肉磨坊，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
他再一次翻动了自己面前的情报汇报。
潜伏在东卡兹戴尔联军总参谋部里的钉子在定期发来情报......
自己那让人无奈的妹妹也不好受。这让他好受了点。
东卡兹戴尔内部的政治环境风起云涌。特蕾西娅主动进攻却被军事委员会反推回控制区里，这件事极大地消耗了她的政治资源。数个月的血战中，双方既然都没能成建制大规模地围歼对方的有生力量，只是推来推去，那么东卡兹戴尔联军必然跟王庭军一样遭到巨大消耗。各路大门阀们有的不愿维持自己地位的宝贵军队这样被消耗，有的跟特雷西斯暗通款曲，有的甚至对特蕾西娅屁股下的位置有了想法。
在东卡兹戴尔的中下层里也弥漫着一股厌战的情绪，惨重的伤亡和被前线吸走的物资让大部分东卡兹戴尔人的头脑很快从宣传机构打进去的鸡血中冷静下来。率先开战同样消耗着人们对魔王的虔诚，和平的思潮正在蔓延。已经有主张与特雷西斯谈判的声音出现，而且在以指数级的规模扩大。
东卡兹戴尔的败退之所以还没有成为现实，只因为有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精通多国语言、既能作为将领又可钻研医术的人的人；那个深受特蕾西娅信任，在实际上指挥着整个东卡兹戴尔联军的人；那个一手搭建起领先时代的东卡兹戴尔联军总参谋部并掌管其运行的人......
博士是东卡兹戴尔联军这辆庞大凶猛的战车的自动驾驶系统，当他被删除时，战车将直接瘫痪在原地。
相比之下，连阿特拉斯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根据间谍的汇报，东卡兹戴尔方面从阿特拉斯获得了如此丰厚的物资以加强改进武装力量，可不是毫无代价。比方说，两方所签署的合同条款之所以被全文泄漏给特雷西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东卡兹戴尔高层内部对此不满的势力。而特雷西斯在这些偏向政治和经济的条款中，只读出了一个意思：
战争结束后的东卡兹戴尔如果还存在，他们的经济命脉就会被阿特拉斯至少抓住一半！
另一方面上，东卡兹戴尔联军官兵直观地感受到：只要和阿特拉斯在一起，肚子里就有丰富的食物、手里就能有先进的武器、战场上就有充足的弹药、地面上有压倒对手的大炮；只要获得了阿特拉斯的支持，部队的装备就能比敌人更加优良。因此，只要萨卡兹们的表现不让阿特拉斯失望，自己就可以变得越来越强大。
这样的思潮让东卡兹戴尔联军的高层们忧心忡忡。毕竟萨卡兹军人们有着很浓重的雇佣兵习气，相当多的人转投理论上还是盟友的阿特拉斯，可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但是，特蕾西娅和东卡兹戴尔的门阀、将军们无法拒绝阿特拉斯，无法拒绝一船船开到卡兹戴尔城的陆行运输舰，以及舰上集装箱里装载着的枪支弹药、机器设备、汽油柴油、药品食物、牛奶咖啡巧克力、羊毛毯子牛肉罐头......当各式各样新奇的、先进的物资装备源源不断地从北方的乌萨斯运进来，堆积在人们面前的时候，有几个人还能坚定地拒绝阿特拉斯呢？
所以，东卡兹戴尔联军的高层对阿特拉斯的态度相当复杂。
随着阿特拉斯进一步深入介入卡兹戴尔社会，双方的关系在逐渐紧密，暗含的裂痕也在渐渐扩大。特雷西斯看到了机会。
但是，如果一定要优先做选择的话，那么解决博士，就是能最快改变战场上的困境，砍去特蕾西娅一条臂膀，让东卡兹戴尔联军的战斗水平大打折扣的机会！
“而你的任务，就是去干掉他。”
特雷西斯看着面前身材瘦削颀长，面色极其苍白的血魔大君。“如果有可能，再让阿特拉斯也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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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兹戴尔王国的总参谋部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
首都卡兹戴尔城北部某街区附近一栋不怎么大的五层楼，不怎么当街，大院子围着，没挂牌子，门口有荷枪实弹、神情严肃的士兵站岗，出入要查验证件。这样的地方是人们路过都要快走几步，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存在，所以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这里边有着中央处、指挥参谋部、谍报局、总务局、经济局、法律处、司法办公室、军事法院等等，人数上千，所以虽然大部分人说话温文尔雅，但随着战争开始，这里也开始没完没了地嘈杂。
光一个承担主要职能的总参谋部指挥参谋部，就有作战组、组织动员组、特别任务组、协调组、办公室副官处、战争日志科、敌情科、组织处，以及总务、人事、装备、人员管理、统计等科室。
早晨或者傍晚，挂着参谋饰绪，原野灰裤子和上衣镶了红边的参谋军官们来上班或下了工，就会或步行或推着自行车一起进出，大门口会好好热闹一阵——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随着博士出于安全考虑的建议，特蕾西娅殿下亲自批准买了通勤客车，在这个一发75mm炮弹能顶一个贫农全年收入的国家，这可是巨大的奢侈。
涂装了军绿色的大客车，都拉着军绿色的窗帘，一车车地把人拉进来，又一车车地拉出去，所以除了哨兵，你几乎看不到在这楼里工作的人。只有偶尔挂着军牌的小轿车甚至马车出入，通常哨兵往里面看一眼后就会挥手放行。
随着战争爆发，博士几乎天天待在了这栋楼里。指挥一支总数最多时可达五十多万的军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工作非常繁杂沉重。高级参谋们不仅大多都不怎么爱说话，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还很不少。在这办公室的氛围下，任何工作热情都会很快消磨掉了。
不幸博士是缺了他这里就几乎转不起来的人物，既然进来了也就辞职不得，便天天做着应对文山会海把方案交给特蕾西娅殿下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博士从此便整天的坐在办公桌前或大地图前，专管自己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
参谋是一副打了败仗时的急面孔，工作人员也谨小慎微，工作氛围就是这样，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偶尔康曼德和阿特拉斯代表来到了这里，谈到了有趣的，才可以笑几声。日子一般就是这么过，所以至今还记得。
这样的日子直到那辆黑色高级车的到来才结束。
那是博士和来访的康曼德刚刚就阿特拉斯派驻到国民自卫军各部队“顾问”的人数和配置层级做了争论。在就顾问们能下到师部还是团部进行温文尔雅的暗讽和撕逼之后，两人都疲倦地走在了总参谋部大楼一楼的大厅中，你一言我一语地吐着槽：
康曼德问：“活在前现代里的现代人是什么感觉啊？”
博士说：“跟着这群虫豸，怎么能搞好卡兹戴尔呢？”
对博士的透露限制不少，作为特蕾西娅政权的决策层之一，他跟凯尔希和特蕾西娅一样，迄今只知道阿特拉斯“并不属于这片大地”，还不知道其实他们的背景能跟自己诞生所在的前文明相媲美。
走出楼门时，博士晃了晃头：“卧槽，已经快夏天了。”
“你这是在这楼里待了多久，这兜帽衫还不换啊。”
“维持神秘感很重要，懂吗？不然怎么压过那个爱装逼的老猞猁。”
“在床上压不就行了。”
“你这话最好不要让凯尔希听见......话说，街道上真安静啊，怎么连市民都没有。跟战前差别好大。”
“这里是军事禁地......再说，打仗呢，谁有闲心不挣口粮，自己出来闲逛？”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你的心情还挺好？”
“能出来透气可真不错......苦中作乐嘛。王庭军又没有推到卡兹戴尔城，大家都还在想办法，所以我也要加油才行。”
......我记得博士那个前文明跟某二十一世纪互联网亚文化所在的宇宙八竿子打不着，这特娘是什么情况？
随着两人走到总参谋部大院的门口，康曼德稍显无语地看着街道：门口有着岗亭和挎着自动步枪的萨卡兹哨兵，远方街道的十字路口处也有着持枪屹立的哨兵。面前的装甲越野车旁还站着如假包换的人联战斗步兵。这总不至于有辆黑色小轿车冲出来下来三个冲锋枪手把博士打成蜂窝......
吧？
远处十字路口的哨兵随着激烈的刹车声被刷新般突然冒出来的血魔战士一招放倒。康曼德在那辆黑色小汽车还未急刹停时就扯着博士扑倒在地，但阿特拉斯制造出售的akm自动步枪的急促射击声在与此同时响了起来。
康曼德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脸上。
康曼德的警卫员旋风般单膝跪地，手中的激光步枪连射三发。对面的枪声便平息了。
卧倒在地的康曼德匆匆地检查着博士的身体表面，在前胸的一片暗红中找到了三个弹孔。
“卫生员！”康曼德高声喊叫着，同时向着旁边的警卫员伸出手来。警卫员从轻型动力装甲腰间的携行具附包里抽出战地紧急救护的药物和器材——
“咚”地一声闷响。
康曼德看见穿着轻型动力装甲并全副武装，现在战斗全重超过两百公斤的战士凌空腾起，在空中翻滚着，仿佛会在诡异又欢快的音乐中变成悬空转动几十分钟乃至几小时的油炸鸡块。
康曼德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印象，是巨大如门板的大剑，和一头飘逸舞动的灰色长发。
**
阿特拉斯卡兹戴尔地区部门总部，现在停泊在卡兹戴尔城郊外的陆行两栖攻击舰“自然选择”号上，在一号食堂的小小角落里，阿丽娜正透过火锅蒸腾的热气，看着对面的塔露拉。
“怎么了？”后者从塞着熟海星薄片的芝麻酱碗里抬起头来。
阿丽娜拧着眉头，摊开手来：“切掉角以后，看起来是真的不习惯。”
“那你最好习惯。”塔露拉摇摇头，“没有要人家为了迁就我改装动力装甲的道理。”
“可我从康曼德那打听说，人家明明准备了针对泰拉籍战士头部造型的头盔改装套件。是你直接要求把自己的角锯了拉倒......”
塔露拉杏眼圆瞪：“我、乐、意！”
“切的时候，脑袋没震得嗡嗡的？”
“那倒确实是。”
“所以你这是为了什么？”
塔露拉停顿片刻，放下筷子。
“你知道为什么部队里头上角长得大的战士，大多数都选择锯角方便装具穿戴吗？”
“可是你从一开始就不是战士。”
“那是因为，我是建军时就入伍，是第一批保民军指战员。夸张点说是军队创始人之一。”塔露拉竖起一根手指，“而在人联地外兵团里，我是从头开始，作为一个新进人员学习和受训的！”
“......你为什么选择这么做呢？”阿丽娜抬起头来，看着桌子上方氤氲的蒸汽。
塔露拉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回答：“......我当初从公爵女儿变成最偏僻村落里的农民，理由是一样的。”
“......随你便吧。你这辆车正在奋力爬坡，我也没有把你拉回来的道理。但是，塔露拉，但是。”阿丽娜表情严肃，“我还是建议你留心些身边的事情，这片大地是善妒的，它指不定就在什么时候，把你在意的东西拿走了。”
“不至于，我们的技术和力量.......”
阿丽娜叹了口气：“所以说，我在学习下发的文件时，觉得康曼德前两天在那场会议上的讲话很正确。‘技术和力量’、‘技术和力量’。你崇拜它们，或许是你那什么‘雷神锤’给你的吧。我们的技术和力量的确很强大。可这就会让敌人无法伤害我们吗？”
塔露拉默然。
“所以，我想，你或许需要放慢脚步，留意路边的风景。这顿饭是祝贺你终于通过了全部考核，你已经有了余裕，不是吗，人联地外兵团113师的少尉同志？”
“是啊，我......”塔露拉刚刚张口，旁边就传来了咚咚当当的脚步声。一名上等兵猛扑到桌子旁，踉踉跄跄地停住步，冲着塔露拉高喊：“少尉同志，中校同志出事了！”
塔露拉哗啦一下跳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的双腿颤抖到不支持她站着。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被一句话击倒。
塔露拉慢慢地坐了下来：“别激动，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上级命令您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随后到陆战队3号简报室报到！”
“我知道了。”塔露拉轻声回答，“去吧。”
“呃......”上等兵看了看塔露拉，然后转身匆匆跑开。
阿丽娜担心地看着一脸淡漠的塔露拉：“你——”
“我没事。”塔露拉稍稍一顿，居然向阿丽娜笑了笑，“你说得对。命运是多么无常啊......之后再说。”
在阿丽娜惊骇的目光中，塔露拉一跃而起，单手撑桌翻过半张桌子，利索地落在桌椅间的走道上，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
一道敏捷的旋风刮出食堂大门，在走廊里闪动。塔露拉并没有跑向电梯或楼梯，而是飞快地跑向贯通各层甲板的交通井。直径一米的应急交通井是很独特的交通方式，就塔露拉的当前位置而言，也是赶向陆战队装备间最快捷的通道。她飞身扑向竖在交通井内的滑杆，在下坠的同时双腿绕着滑杆盘住两圈后，双臂抱住滑杆紧紧地勾住，控制着速度迅速滑向下方。
一层又一层的甲板在塔露拉眼前幻灯片般闪过，在滑到战舰底层时，少女双手用力抓紧，同时双腿夹住，骤然停在底层甲板的陆战队相关区域。
从交通井里跳出来就是陆战队的武器库和装备间，再隔壁就是集结点和简报室。四十七秒前塔露拉还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前动筷子，现在就闻见了浓郁的机油味。但她还是感觉自己太慢。
从交通井一跃而出，塔露拉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向自己的装备箱。探测到使用者来到的装备箱自动激活开启程序。在装备箱打开的同时，塔露拉甩下自己身上的作训服外套和裤子，露出了由纳米复合材料与合金制成的“雷神锤”轻型战斗装甲连身内衬。
随着高大的立式装备箱完全打开，铁灰色的机械臂和同色的动力装甲组件出现在了塔露拉面前。塔露拉径直走进装备箱中央的踏台上，转身面向装备柜外。
十数支抓握着臂甲腿甲躯干装甲及头盔等各个组件的机械臂围绕上来，十秒钟后，塔露拉消失了。
身披人联军队制式凡人用轻型动力突击护甲“雷神锤”，真容隐匿在全覆式头盔的暗黄色单向透明面罩下，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出现了。
战斗装甲计算机系统的程序初始化开始，头盔里的全息衍射ui亮起，屏幕上瀑布一般刷动各系统的数据，一大排“正常”飞快地向下流动。随着与内衬连接的微创神经接口正式与装甲控制系统同步，温度控制程序开始运转，调整连体内衬内部的温度。装甲里慢慢地热起来，然后凉下去，最后和塔露拉的体温保持一致。
战斗全重可达上百公斤的战斗装甲仿佛变成了塔露拉身体的一部分，比秋衣还轻盈。倘若闭上眼睛的话，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套了这么一个家伙。
塔露拉打开手旁的武器柜，抄起包括等离子脉冲步枪在内的全套人联战斗步兵武器装备，最后将那把从在科西切身边时就伴随着她的长剑别在装甲腰间特制的挂剑环上。
然后她冲进了旁边的简报室里。
同样全副武装的星际战士和战斗步兵们在简报室里站成一排排横队。队列前方的憨狗向塔露拉稍稍点头，向给她留下的队列空缺示意。
塔露拉利索地入列。虽然在普通人面前的雷神锤装甲堪称厚重高大，但在星际战士那巨大的体型旁，甚至小巧纤细。
塔露拉依然站得笔直，看着眼前全息衍射显示里涌出的简报，听着憨狗冷峻的声线。
直到这时，长期训练中刻入大脑的行动流程和才完全结束，思念和担忧的浪潮从心里涌了出来，潮水般淹没少女的心灵。
......命运啊，你可千万不要背叛他......
ps：今日份的反思。
我他么居然真上了首页，混到了长篇好书的推荐？
当然了，本书的资质摆在这里，火是不可能火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火的。评论区里现在最新的评价说得很好。这本书的第一卷前半段成了在政治上的长篇大论，而与人物，尤其是原作人物的互动十分缺乏。放在刺猬猫怎么可能火的起来？
反思之后，我意识到第二卷在这个问题上甚至变本加厉了！所以我决定立刻先插个支线进来跟妹子贴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