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犹如蚊鸣萦绕。
“稳住,杂种,就这样停着……”
低低沉沉,仿佛钟声回响。
“好,激光照射全部就绪……”
康曼德喃喃自语着,挥起戴着感应手套的右手,握拳:“四爷,轰他娘的!”
“好嘞!”炮兵指挥车里的四爷欢快地转身,向着身旁的通信员高喊,“预定方案射击,各炮八发急速射!”
沉重的炮管像骑兵手中的战刀般高高指向天空。炮管之下是装甲保护着的履带底盘。炮兵们在车身内沉默不语,端坐如雕像。直到死物般的电台噼啪一声恢复生气,传出嗞嗞作响的静电干扰声和一串尖利的哔哔声,然后随着通信系统的自动处理清晰起来:“……全体注意,预定方案射击,各炮八发急速射!”
滚雷般的闷响在大地上回荡,火炮后坐力压得减震器痛苦地变形,后坐力让“石化蜥蜴”自行榴弹炮猛地一晃。
远方的战场上,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天边被映红的小片地平线。但没人注意到在战场上稀疏分布的人联侦察兵们。这些动力装甲上漆着雪地伪装迷彩的侦察小组隐蔽在雪地中,用激光照射装置死死钉住了敌舰。
所以,当激光制导炮弹从天而降,所有人都大受震撼。
凌空的炸响一批又一批,灰色云团均匀而严整地笼罩在三艘乌萨斯陆行舰上方。那是使用空炸引信的箭霰弹。箭霰弹凌空炸开,降下正好笼罩三艘战舰的箭形弹。
不过钉子大小的钨合金箭密集如雨,将三艘战舰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中。战舰周围是被击起的雪尘,战舰甲板上是四溅的血雾!
枪炮声猛地一滞,惨叫隐隐回荡在战场上,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一向从容不迫的别尔康斯基猛地冲到舷窗旁,凝重地盯着那些空炸炮弹的位置,然后回过头来急声问:“贵方是怎么做到的?”
这确实是匪夷所思的效果。身为非制导武器的常规身管火炮,间瞄射击时误差达到十几乃至几十米是正常的事情。这是火炮本身的精度极限决定的,再熟练的炮兵也对这个误差毫无办法——作为陆行舰军官,别尔康斯基对此非常清楚。而现在这种首发命中首群覆盖还集中在整艘战舰上方的神奇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舰桥里的官兵们将敬畏和恐惧的目光投向站在舰桥正中央的巨大身影。
悄无声息攀上行驶中的乌萨斯帝国高速陆行舰,赤手空拳就打翻了围攻的水兵,亮出通信号码簿宣布自己是整合运动派来的联络员……
跑船和造反的硬汉子们被彻底打服打怕了,老老实实服从舰长命令,把这个两米五高的罐头带进了舰桥。
那位星际战士回答道:“精确制导武器罢了,您可能很快就能用上。不过,我想现在是贵舰正式证明自己身份的最好时机,杨威利……咳咳,我是说,安德烈·别尔康斯基舰长。”
“是啊……”别尔康斯基深吸一口气,“冷静号!升红旗,瞄准‘大胆’号,全炮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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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校老爷!中校老爷!”
惊慌的呼唤将“瓦良格”号舰长从眩晕中唤醒。反应过来的舰长高吼:“围着我干什么!看大胆号和冷静号到位没有?”
从小是自己的陪读和仆役,现在是自己勤务兵的小伙子大叫:“冷静号叛变了!”
“什么?!!!”舰长的声音尖利得像刚被阉割的公鸡。
“冷——静——号——叛——变——了——!”
中校舰长一把甩开勤务兵,扑到舷窗处,直勾勾盯着座舰侧后方充当预备队的两艘驱逐舰。
冷静号驱逐舰现在是整支追击舰队里唯一没有伤痕累累的战舰。它之前一直充当预备队没有投入战斗,没有受损很正常,可是刚才那场突然炮击准得匪夷所思,却只打击追击舰队的瓦良格号轻巡洋舰、愤怒号和大胆号驱逐舰。这艘战舰依然毫发无损……
谜底已经揭晓了:冷静号降下了乌萨斯帝国的旗帜,桅杆上正飘扬着一面红布。这艘驱逐舰用从主炮到步枪的火力猛烈射击大胆号驱逐舰。倒霉的大胆号刚刚被敌军箭霰弹清洗过甲板,又对身后毫无提防,立刻被动至极!
“别尔康斯基!!!”中校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随即又听见了别人的哀嚎,“战车!敌人的战车!”
无论是精确制导炮弹的压制射击,还是冷静号的突然起义,在整场战斗中的第一目的都是掩护贺凡的坦克连队抵近射击。
“不要管别的了!”中校舰长当机立断,下令时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舰桥装甲上的窟窿,“射击敌战车!不能让它们靠近!”
没有回答。有人拉了拉舰长的袖子,指向舰桥正前方的前部甲板。
近距离敌舰的速射枪炮火力与刚刚的空炸炮弹覆盖不可相提并论。从天而降的钢箭不过钉子大,却密集而均匀,将整艘战舰的甲板同时覆盖,避无可避。许多暴露在甲板上的水兵都被箭形弹打成了浑身长满钢钉的铁刺猬,有的甚至被撕得四分五裂!
只有全封闭的主炮幸免于难——
猛扑而来的坦克连突然从全速行驶开始减速,在行驶中整齐划一地扬起炮管。勤务兵猛冲过来,将舰长压在身下。
两枚零散的152mm炮弹呼啸而出,炮管里喷出了黑火药特有的巨量白色硝烟。半穿甲榴弹在离坦克连队形几十米处炸响,最后只有两枚无害的破片敲了敲费鲁斯坦克们的精金与陶钢复合装甲。
费鲁斯是一种技术水平和战斗性能全面超越老式黎曼鲁斯的坦克。但毕竟定位还是“大量生产便宜可靠”,它不可避免地在先进与落后间做了妥协:抛弃了先进的磁压悬挂,后退回古老而可靠的扭杆悬挂,但是凭借复合材料大大增加了无故障摩托小时;而装甲上也放弃了各种花里胡哨的玩意,沿用了陶钢与精金的组合,改为在优化防弹外形和降低车高上努力。
在火力和机动上,费鲁斯的设计者们则不遗余力:动力源选用高性能电池,在坦克重重装甲和大量冷却剂的覆盖下为八对负重轮各自的独立电机供能;武器则是这种新式坦克相比以往最为激进的地方:微型宏炮——也即电磁炮!
自动装弹机在身后的无人炮塔里轰隆作响,这辆坦克的炮手瞄准时让炮塔不断旋转嗡鸣。现在已经不到一千米的敌舰在显示屏上越发庞大,上面的三座主炮炮塔都在拼命地转向自己这边。贺凡死死盯着显示屏,那上面的各车纷纷亮起准备就绪的信号。
他再次按下全连坦克炮的击发钮。
十四道橘红色光芒一闪而过,然后就是合金穿杆们超音速飞行的尖利爆鸣。剧烈的震波吹起了不亚于老式火药炮射击的扬尘,把整个坦克连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雪粉中。
合金穿甲弹在强大磁场的推动下冲出炮口,高速刺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鸣,飞越嘈闹的战场,精准地击中了不到一千米外的“瓦良格”号轻巡洋舰。它们轻易地洞穿其脆弱的装甲,在庞大的战舰体内横冲直撞。
疯狂的颤动终于平息。舰长气急败坏地拉开压着自己的勤务兵。跳起来看向自己的战舰……
主炮们消失了。
确切地说,这艘轻巡洋舰的三座双联装152mm炮塔,全部被击毁了。
十四门坦克炮在不到一千米距离上的精确射击全部集中在瓦良格号的三个主炮塔上。恐怖的动能强行将炮塔装甲、旋转俯仰机构、自动扬弹机和炮组成员一起撕碎。
高昂的炮管垮砸在甲板上,炮塔只有少部分还残留在底座上,其余部分都变成了甲板和旷野上的各种碎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关死的弹药库防火门尚未来得及打开,还没有弹药库殉爆把整艘战舰炸上天的危险出现。
费鲁斯坦克们主炮停火,改用与火炮并列和车顶武器站的重爆弹机枪射击。呼啸而至的爆弹优先扫进舰桥,将猝不及防的舰桥官兵们打成一团团飞溅的血花。肉渣、碎骨和零件纸片四处纷飞,几秒过后,舰桥里的人不是倒在地上死去,就是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了。
人联军队的协同永远是默契紧密的。当坦克们的机枪火力终于停顿时,一架“风暴鸦”小型炮艇机已经轰响着在甲板上方掠过。背着跳跃背包从空中离机的突击星际战士们几秒钟后便在甲板上成功着陆。
背后的小型跳跃背包自动解锁脱落,带头的憨狗活动肩膀,左手的跳帮盾右手的链锯剑一切正常。看看周围不知所措的乌萨斯舰员,这位星际战士连长在头盔下露出了血腥的微笑。随着星际战士脑子里的念头闪过,动力装甲的神经直连操作系统检测到指令,立刻将其转化为电路中飞速流淌的电信号。
那扇盾牌正面安装的两枚定向地雷同时爆炸,近两千枚钢珠和破片呈一百四十度扇形,尖利呼啸着猛扫过去。甲板上立刻人仰马翻,二十几名乌萨斯舰员被打得浑身喷血,在金属风暴中触电般抽搐着身体。超过一半的人还没倒地便已经死透了,剩下一小半在血泊中滚动扑腾,尖声惨叫,用一双手徒劳地捂着全身上下到处都在流血的伤口。
有些尸体支离破碎,更多的被打得筛子一样。从这些残缺的身躯里喷溅起的细碎血肉在空气中形成一片粉红色的薄雾,尚未死透的乌萨斯舰员们在其中绝望地哀嚎。
爆弹枪和等离子步枪的火力将周围吓愣住的乌萨斯舰员们通通炸碎升华,也封死了几扇舱门。尝试冲出来接敌和补位的乌萨斯陆行舰员和陆战队员们只在门口处留下一堆焦黑的尸体。手榴弹前脚跟后脚般飞进舱门。突击队员们在爆炸的气浪从门里喷出时便鱼贯而入。
随着甲板已经得到控制,更多的女武神运输机立刻呼啸而来,向甲板上投送第二梯队的攻击兵力。
这场跳帮战斗并不简单。为了保证消灭一切负隅顽抗之敌的同时尽可能保留完整的陆行舰样品与操作者,仅有少量星际战士跳帮是不行的。人联地外兵团113师将登舰扫荡的重任交给了来自克里格死亡军团掷弹兵与工兵部队的几个凡人战斗连队。由他们各自加强一个星际战士小队登陆三艘战舰。
于是,在阴暗狭窄曲折的船舱里,负隅顽抗的乌萨斯帝国的陆行舰员们看见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敌人在船舱走廊里缓步推进,面具目镜镜片上闪着骇人的红光。对他们最大的阻碍不过是曲折复杂的舰内结构,乌萨斯舰员们用栓动短步枪和转轮手枪把他们的盔甲打得叮当作响,然后惊恐地看着毫发无损的对面连续喷洒霰弹把自己打成筛子,甚至直接冲上来挥舞工兵铲把自己的某个部分从身上削下来。
突击队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整艘战舰的各处要地。当他们踩着武装水兵的尸体和血泊拾阶而上,冲进舰桥时,手里握着转轮手枪顶在最前面的舰长第一次看清了这群敌人的模样:
在动力装甲外披着黑灰色大衣以“保留传统”,手端转轮霰弹枪与激光卡宾枪,头戴“钢盔+防毒面具”特殊造型全覆盖头盔的新时代克里格之子们没有露出一寸皮肤,全身上下只有无机物的光泽。
不像活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对方的枪口指向瑟瑟发抖凑不出五支枪的舰桥官兵。舰长把手枪扔出破碎的窗户,将指挥刀扔在对方脚边,然后捂住脸蹲了下来。
鱼贯而入的人联突击队员们控制住俘虏,领头的班长走到舰桥的外部观景台,同时从装具里抽出绿色信号弹拉燃,扔在观景台的地板上,看着近处已经包围住三艘战舰的坦克连队,看着另外两艘敌舰舰桥上飘扬的绿色烟雾,看着两艘起义战舰桅杆上猎猎作响的红旗。
女武神机群从空中呼啸而过,开始为战舰们泼洒消防泡沫。携带大型机械臂的技术军士和身披红袍的技术神甫正在跳下。
画面定格。
康曼德瞟了眼旁边的计时窗口:“十一分三十二秒。”
他转过身来面向鸦雀无声的整合运动中央执委和凯尔希:“问题解决。诸位,113师如果在以后赢得了这片大地,那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有组织地使用暴力的优势。”
整合运动的领袖们面面相觑,凯尔希却最先开口:“让人印象深刻的军事行动。我想贵方成功地展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专业能力——这一点上,哪怕贵方自己都忘记了,我们也不会忘记。”
“谢谢。但对我们而言这不过是平平无奇的行动。”康曼德的语气和神态毫无得意之色。“之后改造起义官兵和俘虏的工作又要靠整合运动自己了。”
塔露拉微微点头:“当然。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那要我们来干什么呢?”
“而且……您觉得呢?博卓卡斯替同志?”康曼德突然问。
爱国者在观看这场前所未见的信息化战斗时长久地沉默着。在康曼德提问时才回答:“这样的战争超出了我的认知。我想,我得加紧学习了。毕竟……五艘陆行舰的失踪,一定会引起乌萨斯帝国的剧烈反应。”
人们的表情纷纷严峻起来——当前这种整合运动与乌萨斯帝国少部分地方势力假装相安无事,用源石供给维持的虚假平衡,可能要结束了。
“而乌萨斯帝国属于散装多头鹰是一回事;在自己的领土上出现公开分疆裂土的政治实体,则是另一回事。”康曼德沉静地回答,“对整合运动的一场考验,已经露出苗头了。”
ps:我一本正经地翻出沙俄海军的相关文章,把十九世纪末那堆蒸汽机战舰翻了个遍,什么“穹甲”、“防护巡洋舰”、“铁甲舰”、“前无畏舰”看得头晕眼花,然后表示草泥马找个屁原型,各种细节直接缝他娘的。
ps2:我宣布剧版三体完结前麻花藤的木琴暂时复活。我送老马四十天亲属限免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