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挨打或是被陆松训斥,总要向周女士投去求助的眼神,许多年过去了,当再次预感到父亲会大发雷霆时,他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那时周女士一看到他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无论他犯了多大错都会心软,这次也不例外,她也忙想跟进去,陆松早料到了,站在门后道:“阿梅,你去厨房做饭,我和儿子单独说会儿话。”
周女士皱眉道:“你要和儿子说什么话,非得背着我?”
“你先去做饭,等回头我再告诉你。”也不待周女士再废话,陆松啪挞一声锁上了房门,他侧过头来,扫视着陆鸣,“你妈的一位学生,就是当年那个家境贫寒,被咱们家资助过的那个姓刘的学生,现任南京市南宁分局副局长,他今天下午给你妈来电话,说起你在那边和人打架的事,言辞有些含糊,我知道从小到大你虽然调皮,但几乎从不和人打架,何况这次打的还是客户,我想这里面定然有什么特殊原因,因而我又给那个副局长回了过去,详细询问了一下事情经过,他说你之所以出手打人,是因为那个被欺负的受害人和你关系匪浅,被告那边的人被审问时甚至说你和那受害人是……”
陆松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半晌他一字一顿地道:“现在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陆鸣,你老老实实交代,你和那位姓江的同事究竟是什么关系?”
陆鸣脸颊发烫,只觉的有一簇火焰逼上来,烧的头脸都热乎乎的,他不是没想过有一天父母知道了这事会做何反应,但他想的是有一天带着江溯体面的来见父母,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性取向的问题,而不是这样被逼问,像见不得光,做贼的一样。
陆松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注视着他,二人一时间一动不动,好像被钉住了。
隔了良久,陆鸣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的,他们说的没错,我和……江溯就是那种关系。”
陆松一瞬间脸都白了,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打量着陆鸣,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和他相处了二三十年的儿子,他嘴唇颤抖了几下,隔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给你一个机会,把刚才的话收回去,重新再给我说一遍!”
陆鸣苦笑了一声,事实就是事实,难道不承认就能让它变成假的么?他正视着陆松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还能收回来?爸,我和江溯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喜欢他……”
啪,毫无预兆的,陆松忽地抬起手,快准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伴随着巴掌而来的是一声气急败坏的吼叫:“混账!”
这一巴掌打的陆鸣都懵了,虽说小时候陆松也打过他几次,但这么多年了,父子二人关系一直很好,自从成年后他何曾被这样打过?
“你,你……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却搁外面胡搞!”陆松的声音都颤抖了,拿手指着他。
倔强愤怒夹杂着委屈一瞬间充塞陆鸣胸臆,他吐了一口嘴中的腥甜唾沫,大声叫道:“我搁外面胡搞什么了?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这就叫胡搞?”
“你和他,你们两个大男人,你们……”
“两个大男人怎么了?两个大男人就不能互相喜欢了?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告诉我,我喜欢江溯,想和他在一起,这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你他娘的……”陆松实在太生气了,以至于几十年不怎么飙脏话的他,忽然就骂起来了,他一边骂一边四下找家伙,猛地看见床头柜上一本书,抄起来就向陆鸣头上砸去。
那是他平时没事就喜欢瞅两眼的精装《三国演义》,硬壳的,砖头一样老厚一本,他丢出去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但已经收不回来了,书直线冲出去,没有划出慢镜头下的优美弧线,而是狠狠地砸在陆鸣额头上,将他脑袋砸的往后一仰,跟着那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陆鸣额头瞬间被砸破,鲜血流了出来,他头脑一阵眩晕,本能地伸手去捂额头,缓了一会儿神才清醒过来,将手伸到眼前一看,掌心里斑斑都是血,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松。
陆松看见儿子的额头瞬间肿了起来,也不由呆了,那可是他的宝贝儿子呀!一时间真是打在儿身痛在爹心,陆松整个人也懵了。
陆鸣觉得委屈极了,不但委屈还有深深的羞愧,他再也不想在屋里多待一秒,狠狠地看了父亲一眼,大踏步摔门而出。
周女士正站在卧室门外偷听,看见陆鸣额头肿破,一脸愤怒的冲出来,冷不防吓了一跳,大惊失色,“额头怎么了?你爹打你了?”
陆鸣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消失在楼道里。
他走出小区,找到车子开了就往回跑,一路上越想越气,眼泪不由掉了下来,从后视镜中看见自己的额头虽然没怎么流血,但肿起了老大一个包,左脸五个手指印也依稀可见,这副模样回去被江溯看见了,怎么跟他解释?
他往回去的路上开了一会儿,猛地调转方向盘,驶进了一条岔路,片刻间连人带车消失在一片车流中。
周女士见陆鸣头破脸肿地冲出去,喊他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当即转身质问陆松,“他头上是你打的?”
陆松半晌不语,忽然泄气似的跌坐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了脸。
周女士怒道:“你怎么下那样的死手?要打出个三长两短了我和你拼命!”她一跺脚,急忙追了出去,下了楼,小区里哪里还有陆鸣的影子?
她忙驱车往文苑小区赶,她在卧室门外偷听,已经知道了大概,然而此时一心记挂着陆鸣伤势,心焦盖过愤怒,只想赶紧过去看看陆鸣回到家没有。
大抵世间爱子心切的母亲总会对孩子的安危胡思乱想,周女士一会儿想着陆鸣脑袋会不会被砸出个脑震荡,一会儿又想他这样气急败坏地跑出去,路上开车会不会遇到个好歹,一会儿又想他来一趟就这样生气的走了,晚饭也没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