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止于后半夜。
第二日不夜城被查封的消息全面散开,所有人的茶余饭后都在唏嘘这件事,甚至有人说经过不夜城时自己还特意揉了揉眼睛,生怕是眼花。
对此有人欢喜,有人可惜。
更多的是感慨,这么红火的产业,被查封的毫无声息,一场美梦醒来,不夜城四周都被贴了封条。
伴随着明三少下狱,百姓们对这件事情的因果揣测纷纷,众说不一。
丽娘咬着唇站在清一楼的柜台里,听着他们议论,越想越气,越气越担忧。
林子木看着她将手中的抹布揪的变形,叹息,旁人想不到情有可原,可他们内部人也怎么都没想到,就是一夜梦醒的功夫,不夜城就被封了。
丽娘半夜带着楼里的姑娘来暂宿的时候,还吓了他一跳。
父亲年轻时几番科举都未能高中入仕,心灰意冷之后带着母亲在街角给人写字谋生,他少时便是在穷困潦倒中度过。
京城里什么人都有,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
像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被欺负是常有的事。
他还记得遇见三少是他十八岁那年的深冬,母亲病重,他揣着仅有的银子去药铺抓药,出门时撞上了周老太傅的嫡孙周郁。
周家在京都是有名的清贵世家,周郁更是人人称赞的清贵公子,温润无双。
可那样的人却有两副面孔。
前脚能体贴的对他说无事,要他小心。后脚就能找人在暗巷里卸了他撞他的那只胳膊,将他打个半死。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个被世人称颂的公子,看着他时如看蝼蚁的神情,半点的温润都没有,当着他的面,将他给母亲买的药踩在脚下碾压。
然后抬起那只用金丝镶嵌的靴子,勾起他的下巴,欣赏了良久他的惨状。
最后迎面砸下一袋银子,施舍的说给他看病。
他一个人在冰凉的雪地里爬了很久,久到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再醒来时,就看见了三少,彼时的她面容还很稚嫩,不过十四五岁,神情却有着少年没有的老成。
她替他垫付了医药,替母亲治了病。
后来清一楼和不夜城相继完工开张,他在人群里再度看到了那张脸,男生女相,魅的惊人。
他带着父亲来清一楼应聘管事,少年一眼就认出了他,笑着同他说“管事只要一位,谁留下?试用期一个月,合格之后再谈佣金和待遇。”
他毫不犹豫的让父亲留下,转而问对方缺不缺小二?
少年挑眉,笑而未语。
他自动当做默认。
最后一直留到了现在,如今他已接替父亲成为清一楼的新管事。
据说不夜城和清一楼修建之初原本是有两个东家的,可自开张起,他就只见过明三少。
在往后的六年里,就连三少也不常在,有时候林子木都恍惚的以为清一楼是他自己的。
三少将大权放给了他们父子,给予了最高的信任,教了他们很多管理之道,甚至说出师之后,允许他们自己私办产业。
林子木越想越惊,如今三少被抓,她名下的不夜城被封,有可能接下来就会轮到清一楼,她会不会在最初就有考虑过这种情况,所以才让他们拓宽的产业不要和她挂上钩?
丽娘独自焦灼,林子木一脸沉思。
瑶娘外出回来,站到柜台时他们俩都还没有反应,她忍不住扣了扣桌面“想什么呢?客人都不管了?”
丽娘回神,见到她就像见到了主心骨,神情似哭欲哭,瘪嘴“瑶姐姐……”
瑶娘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么大了还爱哭,三少都说了让我们相信她,我们就好好的等她回来。”
林子木上前“瑶姐,人都安顿好了吗?”
瑶娘点点头,声音温柔“除去离开的,留下的不多,安排在了你城东的宅子里,凌王殿下派了人保护。”说完,笑着看向子木“你待会想一想给姑娘们安排个什么工作,能让她们可以谋生。”
丽娘愤愤不平“那些离开的真没良心,亏三少对她们那么好!”
瑶娘不予置评,幽幽叹息“都不过是想在这世间活下去而己。”
丽娘撅嘴还想再抱怨两句,林子木忽然咳嗽,打断她,为难的抽气“这倒是个棘手的事。”
瑶娘知他故意,看破不说破的轻笑,心中温暖“再棘手,也是三少吩咐的。”
丽娘似想到了什么,消了声,点头附和。
林子木看着她俩叹息。
瑶娘想到东家待人宽厚,做事总要顾虑万全,喜欢说慢工出细活,温婉的补上一句“倒也不急,慢慢想。”
或许想着想着东家就回来了。
昨夜她送走了秦执,不敢待在房间里,毕竟楼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不出去显得太过突兀,于是她默默潜进了另一间房,与存有密室的地方南辕北辙,借此来混淆一些视听。
三少被带走的时候,她站在五楼一直目送。
之后按东家说的,让姑娘们自己选,是走是留。
从半夜便一直忙到现在。
丽娘看出了她脸上的疲惫,走出柜台,亲昵的拉着她“瑶姐姐你忙了一宿了,这个点才回来,我送你上去休息一会,剩下的交给我和阿木。”
瑶娘也不推辞,她确实有些累了,点头上了楼。
将军府书房,洛羽杀从案桌上抬起眼眸,眼波中浮光暗动,轻声勾唇“你说,她要求见宸王殿下?”
案桌下来报的人,俯首跪地,如芒在背,这么热的天,他流的却是冷汗“是。”
洛羽杀以手支着额头,淡声吩咐“下去吧。”
那人如临大赦,退得极快。
想见宸王?
洛羽杀很好奇,握着笔的手迟迟没有动,不由自主在思考,明三少此举何意。
直到身侧有人出声,他低眸看着宣纸上滴下的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