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吐光,夜色更深。
一袭白衣的瘦削身影将酒壶倾斜,对着地面洒出一条笔直的长线。
就在少年放下心中感叹,正欲转身走出凉亭时。
忽然他那如浓墨一般黑白分明的眸子顿了顿,落在了不远处。
一道清柔的身影站在那里,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冰肌玉骨,更平添了一丝别样的清冷。
好一个月下美人。
“夫君,该回家了。”女子轻柔的道,声音就如同这月光。
许尘怔了怔。
身体摇晃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娘……子?”
他惊讶中透着醉意的道。
说着,还吐出了一口浓烈的酒浊之气。
“好吧……回家,回家!”
他脸色红彤彤的,脚步踉跄着,一边说话,一边胡乱的摆手。
陆瑶将他狼狈的模样看在眼里,一双眸子淡静如水。
“香兰,扶姑爷回家。”
“是,小姐!”
……
“姑爷真是一个大酒鬼,这又是喝了多少酒啊?”
“不是我说,小姐,姑爷可实在太过分了,你们这才新婚多久,之前夜不归宿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续好几日的不回来。”
“要奴婢看啊,他的心里真是一点没有小姐您,小姐您真是不能再惯着姑爷了。”
下人总是比主子还要急切,因为他们必须要急于表现自己,毕竟下人是随时可以替换,尤其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下人。
而能够排忧解难的,已经不是单纯的下人。
他们比下人还要高级,叫作……心腹。
“夫君只是贪酒罢了,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往后的日子还长,我又怎能对他苛责呢?”陆瑶声音温婉,她用温热的毛巾细细擦拭着许尘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少年微醺的脸庞透着别样的红润光泽。
“可是小姐,过于的纵容一定会养成更加的肆无忌惮,今日酗酒,那明日呢?”不难看出香兰对于许尘有着极大的反感,但她很聪明,从来不在许尘的面前表露,只会在自己的小姐面前透露心声。
“明日啊!明日的事情总是要到明日才知道啊,为什么要过早的下结论呢?”陆瑶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香兰,你要记住,美好的事物总是存在于美好的眼睛里,有色的眼睛是看不到一个人的优点的。”
“小姐……”香兰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许尘,一时欲言又止。
“好了,夜已经很深了,不用伺候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在香兰走后,陆瑶继续擦拭着许尘的身体,从脸庞到脖颈,再到手掌,她敞开许尘的胸膛,一遍又一遍的仔细擦拭着。
最后,她将拧好的毛巾在脸盆上放好,再次坐在了许尘的面前。
烛光的映照下,她打量着许尘良久,两人的影子也透过烛光在纸窗上倒映着。
已作妇人的少女用自己的素手拂过少年宽阔的额头。
拥有这样额头的人。
总是聪明,好强又独立。
她目光下移。
又掠过少年高挺的鼻梁,以及嘴唇。
许尘的嘴唇很薄,且即便在睡着的状态的下都依旧微微的抿着。
当真是坚毅又薄情。
陆瑶不知道他的心中到底积压着怎样的故事,或者又希冀着怎样的未来。
但她始终记得少年对酒当歌,恣意放荡的一幕。
都说春风得意是少年,或许那一刻才是他的最得意,才是最真实的他吧!
又或者夫君不是真的贪酒,只是借酒而醉,因为只有醉了,才能让他摆脱内心的枷锁,挣脱那无形的束缚,做一个属于自己的许尘……
陆瑶心中默默地想着。
“水……”
就在陆瑶怔怔出神的时候,忽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将她发散的心神拉了回来。
“水……”许尘的眼睛微微睁开,喉咙的发干,让他的呼吸都尤为灼热。
他干渴的犹如沙漠中的旅人,不断重复着“水”这个字。
陆瑶连忙将早已放凉的茶水朝他递了过来,谁知许尘已是不管不顾,捧起茶杯就一口全数灌进了自己的咽喉里。
一口饮下还不够,他又连续喝了足足八九杯这才罢休。
期间陆瑶只是为他端茶倒水,不发一言。
直至许尘终于清醒了一些。
这才注意到伺候自己的人竟然是陆瑶,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他略显不自然的一笑,口中说道:“不是有下人吗……怎么有劳你亲自照顾我。”
陆瑶微微一笑:“怎么能算是有劳呢?我们是夫妻,照顾各自不是应该的吗?”
许尘闻言沉默下来。
都说有情何似无情。
他投身陆家有着自己明确的目的,日后达成目的,必有回报,但却不是以和陆鸣约定的方式。
所以从未见到陆瑶开始,他心中就已经决定不会和陆瑶有任何的羁绊。
为此他可以接受陆瑶有任何的缺点。
无论她的长相是多么的丑陋,身材有多么的肥胖,脾气有多么的恶劣。
这些他统统早已预想过。
也统统可以接受。
但唯独没有想到,陆瑶会是这样的陆瑶。
这一刻的许尘内心低沉的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这令他不禁担忧起来。
因为他许尘也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他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但既然是活生生的人,就自然难逃人性使然。
七情六欲是人之本性,若只是一见钟情还好,不过是对面貌的肤浅爱美之心作祟,尚可消磨。
可是日久生情又当如何?
情至深处更当如何?
所有浓郁的感情都隐藏在微小的细节和感动之中,这些微小的细节和感动堆砌起来就又是一副又一副刻骨铭心的画面,画面多了……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不可磨灭的回忆。
回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