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江面上渐渐明亮起来,游动的晨雾宛若乳白色的轻纱。
一艘小船静静停泊在江边,船上的艄公用斗笠盖住脸,整个人四仰八叉躺在船头上。
岸边走来两个人,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喂,船家,把船划过来,我们要渡江。”
艄公头也不抬,只是慵懒地摆摆手。
岸上的男子声音变得焦急起来:“艄公,行行好,我妹子今天要出嫁,不能耽误了时辰。你渡我们过江,我们多给你银子。”
艄公揭开盖在脸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庞。他起身取过竹篙,将船向岸边撑去。
“多谢多谢。”男子扶住船头,对身后的女子说道:“妹妹你先上去。”
那女子十八九岁年纪,身上穿了一件七成新的襦裙。衣服虽然有些敝旧,却难掩她眼中的灵动之气。
女子走上船头与年轻的艄公四目相对,心中不禁猛的一跳,但旋即想起今天要嫁的夫君,眼神顿时又黯淡下来。
一男一女都上了船,艄公划动木桨,欸乃一声,向江心滑去。
“妹妹,等你嫁给何公子,以后就再不怕饿肚子。若是来年再生个小侄儿,哈哈,那咱们一家人都该跟着你沾光了。”衣衫破旧的年轻男子展望未来,不觉眉飞色舞。
那女子却没有一点欢喜,只是淡淡地道:“哥哥,你好歹也是一个读书人,把自己妹子嫁给一个傻子,好开心吗?”
年轻书生脸上闪过一丝惭色,强自辩解道:“妹妹,你别怪哥,哥也是没法子。老娘病重,你嫂子又怀了孕,哪里哪里都要钱,可你哥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啊。读书人读书人,嘿,这世道读书人有什么用?读书人要想出人头地,比登天还难。”
年轻男子说着,一拳重重砸在船板上。
女子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江中翻翻滚滚的浪花。年轻男子也沉默下来。一时间大江上只留下艄公摇橹的声音。
终于小船划到对岸,那一对男女下了船,男子取出一枚铜钱,递到梢公手中。稍公看了看,手指一弹,那枚铜钱又跌回男子怀里。
年轻的艄公驾着船缓缓向对岸划去,男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自嘲地道:“这个人,真奇怪。”
女子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忍住了。
两人转身继续向前行去,却听身后的江面上,那艄公长叹一声:“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听到那声叹息,年轻的书生和女子一下呆住了。
沈墨把船划到对岸,又继续呼呼大睡。算起来他好像已经有两天两夜没睡觉了,身体虽然年轻,却也有些扛不住。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一阵嘈杂的人声将他惊醒时,揭开斗笠,一束明亮的阳光直射入他眼底。
沈墨站起身,看见对面的楼船上有一条熟悉的人影。他站在船头一动不动,直到对面那人也看见他。
“沈墨!”
“佑明兄!”
两个人好像都吃了一惊。
“沈墨,你怎么在这里?”
“佑明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去拜访一位朋友刚刚回来。沈兄弟,左右无事。不妨过来坐坐。”
“还是罢了,佑明兄,我怕过去容易回来难。”
大船上的宗绪冷笑两声,挥挥手,大船径直向小船撞过来。
“佑明兄有杀我之心,这是何故?”
沈墨扳动船桨,飞快向上游逃去。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何必问。”
“佑明兄,你知道我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虽然书有未曾读者,但事无不可对人言者。佑明兄有事不敢说出来,莫非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做得不妥?”
“不妥,确实不妥,只怕不妥的正是你吧。沈墨,石姑娘金枝玉叶的身份,你又是什么出身?宜城许家一个小小家丁,你怎么有胆子高攀她?”
咦,你这小王八蛋,竟然能查到老子的老底,个人隐私不容泄露你懂不懂?没文化,真可怕。
“汉高祖不过区区一亭长,昭烈帝不过织席贩履的匹夫,佑明兄,莫非你也看不起他们?”
“可笑!一个家丁竟敢自比前朝君王,真真可笑!”
可笑个鸡毛,你老爹没把你射在墙上,那才可笑。
“在佑明兄眼中,那自然是极可笑的。佑明兄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着天下的穷人,看着这些小老百姓,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唯唯诺诺,没有理想不求上进,任你们这些王孙公子、公侯权贵把脚踩在他们头顶,再用力践踏两下,也不知反抗。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在佑明兄眼中,才是天经地义的,才不可笑,是么?”
“兄弟倒是知道,在西南的海边,有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们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上等人瞧不起下等人,下等人也不知反抗,只盼着来生投胎到上等人家。哈哈,这就是佑明兄眼中最不可笑的事吧。可惜啊可惜,可惜咱们不这么想啊。咱们想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想的是‘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佑明兄,你今日高高在上,安知异日不会被踩在脚下,任人践踏?”
“沈墨,你是在做梦!你这服侍人的狗奴才!一天做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你的子子孙孙都是奴才!你以为你很聪明,就可以跟我们平起平坐?别做梦了!我高祖曾祖祖父,三代为官,方有今日的富贵。你想仗着些小聪明,就一蹴而就,胜过我家数代人的努力,这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的呀,看来真的很难骗过你。不过反正还有一段距离,再辩论辩论也没什么不好的。
“有道是,否极泰来。佑明兄读过《易经》吗?可知道否卦和泰卦都长什么样子?这否卦,上面是乾,下面是坤,天在上,地在下,看起来秩序井然,实则大大的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