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寂静是比风雪还要寒冷的东西。
他们在我家花园的亭子下，好像各自思索着什么。
我问王德浩为什么爱抽起雪茄烟了，他没有说话，从他嘴里吐出的烟雾，顺着一道斜风，正好倾倒在野狐狸的脸上。
“你师父……就是……是当年的八路镖师之一？”我凑上前问道。
她坐在一株冬青的旁边，那是唯一不会遇寒而任意凋零的树。
“孙不二？”她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下说，“呃……是我师父。”
她对我的询问并不感冒，我尴尬着扭头看王德浩时，他则正用手拧灭着雪茄的最后一寸。
他们都对我爱搭不理，我便泡了个热水澡，便回卧室睡觉。
夜里，我感觉一个滑滑的东西，在我手指尖来回走着。这惊起了我后背一身冷汗，顺着窗帘缝隙里露出的半缕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野狐狸？”我心里一阵窃喜，一阵害怕，一阵着急。
野狐狸像狐狸般蜷缩着身子，身上则穿着我给她选的保暖衣，孤零零地睡在我床的另一半上。
“嗯？”野狐狸睁开了眼，那眼神并没有半分困倦之意，她好像只是在闭目养神。
“你干嘛在我屋里，我不是让你住在楼上了吗？”我问道。
她摇了摇头，说不喜欢那屋里的装饰和味道，顺着一股不知名的气味，来到了我的卧室中。
“你是在担心你的师父吗？”我抽身坐起身来，闭着眼睛说，“是担心他出事？还是没出事？”
野狐狸的眼睛，像极了窗外的满月，一股灵气好像孕育在里面。
“你知道门无鬼吗？”她突然问道。
“《庄子》？”我顺口说出这是一个庄子写的人物，而她却摇了摇头。
“不，此门无鬼非彼门无鬼，他是黄泉半路上，一个卖酒的酒夫。”她伸直了身子，脑袋搁在我的胳膊上。
“你见过？”我问她，她的头发细腻柔顺，像一片新织的丝绸。
她瞑了瞑眼表示见过，然后说：“我还喝过他卖的酒哩，这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一样是孟婆的汤，一样是门无鬼的酒。这两样我都尝过。”
“你去过阴间？”我睁大了眼惊问道。
她又瞑了瞑眼，然后接着说：“干我们这行的人，有谁没去过那里呢？只要去过的人，都不想再回来了，比如孙不二就没有回来。”
我似乎听出了一丝端倪，假如她师父是在三几年的时候走阴镖而不知所踪，她又和孙不二有师徒之情，这么说她真实的年龄，起码在一百岁左右，越细想，越可怕。
“没错，我今年一百二十岁了。”野狐狸不知是怎么猜中了我的心事，然后又试图解开了我对于这个问题的疑惑，“但我的实际年龄只有二十五岁，那天晚上你们是我醒来后，遇到的第一个活人。”
这番解释让我更加不解起来，只听她又说：“当年孙不二不知所踪后，我游遍世间要替他寻回押送的阴物，在我进入一座古墓时，我不知为何睡着了，醒来后走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院子里，正好碰到那成胎的小玩意儿，我心想这东西正好给我补补身子，便把它吃了下去。那串菩提子，我知道是当年失落的镖物之一，但不是孙不二丢掉的，所以我没在意。”
我点了点头，听她继续说道：“在遇到鬼将的那天，我突然感觉孙不二应该没死，甚至觉得他就在我的不远处，可是这股感觉，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那个道士究竟和你说了什么？”我又一次问道。
她似乎有些排斥这个问题，只简单地回了一句：“找人，找孙不二。”
我们两人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我不知是做了一个梦，还是进入了其他人的梦境。
一簇肋骨似的灌丛木，杂错地立于地下，看似坚韧，实则柔软异常，被几个看不见任何面目的黑影在里面游荡着。
短木丛的尽头，是一排真正到达参天高度的槐树，错落有致地排落在坚岩的地上。我突然听到了一股笛音，是在我正前的方向，越往前走，一股奇异的酒香便把我勾留住魂魄。
那是一道宽阔的酒榥，上面躺上百十人也不在话下。我禁不住酒香，从大门里恍然而入，正看见七八个人，坐在酒桌上大快朵颐地吃喝着。
酒夫向我招了招手，问我是从何而来，我答从悲欢的尽头而来。这似乎是他想要的答案，“喝了门无鬼的酒，再喝孟婆的汤，这辈子才算真正没白活！”
说着，从酒坛里舀出一碗鲜红透亮的酒水，笑着给我递了过来。
我望着碗里血琥珀似的光，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耳边突然有人说话的声音。
“喝了门无鬼的酒，就别去喝孟婆的汤，这里既没有尘世的烦扰，也没有地府的苦伤，换些银钱，在这里一直喝下去吧。”一个刀客打扮的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说。
酒夫听后出来大加阻拦，“你这酒疯子，在我这碰着一个人说一次这样的话，你怎么还不去投胎？”
这句话放在阳间绝对是一句骂人的话，但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客气的语气。
“多喝一点儿吧！来路不可回，前路不好走，这时世间难得一个这样的中转站。”那刀客继续说道。
我心里的酒虫被勾起了不止一条，只见酒夫幻化出七八张手，在酒缸和酒碗之间，灵活的变化着。
在我将醉未醉之际，朦胧着扫了一眼酒桌上的人，只见那刀客罕见地立起身来，对着酒夫大喊了一声：“算酒钱！”留下一包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提起刀潇洒的离开了。
临走之时，口中好像嘀咕着这样一句话：“意在悲苦故，遂向人间场。”
我被一阵猛如其来的开门声给震醒，当王德浩看到我和野狐狸在一张床上睡觉时，他的脸刷一下子通红，然后